艾嘉走出金醫生的辦公室,往自己的病房走去。
經過很長的一段走廊,走廊裡沒有光,昏暗潮濕,每個角落都像沒擰幹,濕漉漉的,空氣中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艾嘉像隻雀躍的鳥兒,輕快地走在無人的走廊上。
走着走着,她開始邊走邊旋轉着跳不知名的舞,嘴裡唱着:“你發的娃娃臉,降落在身邊,可惜我還沒有發現。你畫的娃娃臉,拿鐵上圈點,倒一杯愛情的香甜……”【注】
她沉浸在美好的愛情裡,眉角眼梢都藏着亮晶晶的小星星。
走到病房,推開門,裡面擺了六張床,她的那張床靠窗,病房裡隻有一個女孩,站在窗前。
女孩一頭利落短發,聽到開門聲,一轉頭,看到笑靥如花的艾嘉。
女孩的神情很冷,也很酷,雙手環胸,單腳擡起撐在牆上,她特酷地一擡下巴:“艾嘉,又跟你的霍學長去看藍眼淚了?”
“是啊。”艾嘉的臉頓時紅了。
她想到了霍盛源對她的瘋狂親吻,想到了他用極盡溫柔的聲音說:“紫衣仙子,你現在是我的藍精靈了。”
艾嘉走到女孩身邊說:“馳路,你談過戀愛嗎?”
“戀愛?”馳路嗤笑道,“姐不稀罕。”
“談戀愛多好,像掉進了櫻花林,可以在莎士比亞的浪漫花園裡盡情漫步。”艾嘉笑着說。
她看向窗外,看不太清楚外面有什麼,因為玻璃窗朝裡的地方裝了鐵欄杆,外面加裝了鐵絲網,有些像鳥籠。
艾嘉雙手扶在鐵欄杆上,臉也貼上去,望着外面陰沉沉的天,還有院子裡種的不知名花草,笑容散去,自言自語:“學長,你什麼時候來看我?”
“艾嘉,你别等他,他不會來。”
“不,他會來!”艾嘉加重語氣。
她的霍學長最愛她了,怎麼可能不會來找她。
馳路用手晃着鐵欄杆,鐵欄杆紋絲不動,她又繼續晃着、扯着,恨不得想把鐵欄杆砸掉,渾身每個細胞裡都透出“我很不爽”。
馳路憤憤地重重地拍了鐵欄杆一下,不顧掌心留下一道紅紅的印子,不爽道:“你個王八蛋,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
“好了,馳路,在這裡不挺好的,有吃的有用的,什麼都不用擔心。”艾嘉去撫摸她手心上的那道紅痕,“這裡的醫生也都很好。”
馳路搖了搖頭,擡手朝她腦門上戳了下:“艾嘉,我看你病得不輕!”
……
在這裡什麼都不用擔心的艾嘉,吃完晚飯去休息室看别人打牌,到點了聽護士廣播,排隊領藥,當着護士的面把藥吃下去。
沒有手機,實在無聊,艾嘉所在病房的病人有的在病房裡走來走去,有的在睡覺,還有的去洗漱了。
靠牆的兩側各放了三張床,她的床對面是馳路的床。
艾嘉興奮地跳到馳路的床上,從舌頭下方吐出藥,六粒,這招是馳路教她的。
馳路伸出手,手心裡也躺着藥片,四粒。
“再給我加藥的話,我要藏不住了。”艾嘉不滿道。
“沒事,姐有方法。”
“别老是姐啊姐的。”艾嘉說,“你今年不是十五歲嗎,還比我小三歲。”
“在這裡,有人罩着你,就是姐。”馳路把她手心裡的藥拿了過來,“我去沖掉。”
每次不吃的藥,都是馳路拿到衛生間沖掉,至今沒人發現。
艾嘉走到窗前,看到窗戶上的自己,覺得很陌生。
投映在窗戶上的女生,面部消瘦,兩頰凹陷,眼睛無神,頭發參差不齊,有種淩亂的破碎感。
這是她嗎?這還是她嗎?
艾嘉驚訝地望着窗戶上的女生。
她不是娃娃臉嗎,不是眼睛水靈嗎,不是韓式鎖骨發嗎,不是戴着紫色發箍嗎。
艾嘉擡手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臉,蘋果肌沒了,雙頰凹陷下去,像山谷,頭發毛糙。
心瞬間往下墜,瞳孔裡露出緊張、懷疑、恐懼。
但她很快在窗戶上看到了霍盛源,那個溫柔帥氣的學長,正對她笑,跟她說:“學妹,學長最愛你了,今晚我會去找你。”
艾嘉的心情瞬間又好了,手從鐵欄杆探出去,探到窗戶上,摸着霍盛源的臉,笑着說:“學長,我也最愛你了,我等你!”
“哪來的學長,你把眼睛睜大點。”走進來的馳路無情地拆穿。
艾嘉被吓了一跳,窗戶上的霍盛源不見了。
她不快地斜睨馳路:“都怪你,把學長吓走了。”
“艾嘉,從明天開始,你不準藏藥。”馳路坐到床上,身體後仰,雙手撐着床墊,壓低聲音,目光淩厲,“你要是敢藏藥,姐就去揭發你!”
“馳路,你要是揭發我,我也去揭發你!”艾嘉振振有詞道,絲毫不畏懼她的威脅。
艾嘉又看向窗外,不知道自己來這裡多久了,她并不覺得自己有病。
每天休息時,艾嘉都會站在窗口,眺望窗外,盼望着爸爸可以把她接回家。
不過,在她印象中,好像爸爸一次都沒來過。
十點準時熄燈,病房黑了,艾嘉躺在床上,睜着眼睛,擡頭看着天花闆,天花闆上有一塊小光斑,是外面路燈照進來的一束光。
她每晚都會望着這點光發呆,發很久的呆。
今天也不例外,艾嘉仍盯着那片小光影,一動不動地發呆。
這次,她看到了小光斑上出現了一個人影,從模糊虛影到漸漸清晰,是她的霍學長。
面無表情的艾嘉不自覺地笑了。
很快,光影裡又出現一個人,是個女孩,也從模糊到清晰。
艾嘉看清楚了,這個女孩是她。
她看到霍學長走近光影裡的她,近得兩人相貼。
他摸她的臉,她推開他的手;
他吻她的唇,她推開他的身體;
他tuo她的衣服,她再次推開。
她抵觸着這些霍學長要跟她做的親密舉動。
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是最愛霍學長的嗎?
光影裡的她做什麼都無法止住學長,他瘋了一樣,zhan/有她,比在藍海灣那次要瘋狂得多。
明明隻是在光影裡,為什麼她感到身體一陣陣發疼,手腳也開始發抖。
艾嘉的另一重人格覺醒,跟腦中尚且殘存的人格說:“你這個假艾嘉,給我滾!”
另一個聲音猛地偃旗息鼓。
艾嘉感覺手腳都在冒冷汗,她睜着眼睛,無力地望着霍盛源對她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