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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予辰知道傷人犯法,所以他扔掉手機逃了。
他想躲得遠遠的,躲到警察找不到的地方。
他不想被抓住,不想坐牢。
他坐牢了,艾嘉該怎麼辦?
他喬裝打扮一番,買了頂長至脖頸的頭發,裝了兩撇八字胡,臉上畫出焦炭般的黝黑。
他放心不下艾嘉,10月18日那天,下着暴雨,他冒險來到他家附近,見一直看不到下樓的艾嘉,本打算走了,終于看到了她。
艾嘉旁邊是她爸爸,他們坐上了一輛出租車,艾嘉看起來不太開心。
他爸爸要把她帶去哪裡?
遲予辰打了一輛車跟了過去,看到他們上了一艘船,他用僅剩的一百九十八塊錢乘了這艘船。
他跟得小心翼翼,他們沒發現他。
當船靠岸,遲予辰看到有人來接他們,他尾随而去,看到他們進了“善安”精神病院。
遲予辰又驚又氣,他沒想到艾嘉的爸爸竟然不給艾嘉治療,就直接把她關進了精神病院!
怎麼會有這樣的爸爸!
氣憤歸氣憤,遲予辰什麼都做不了,也許,警察正在追捕他。
他自身難保,他該怎麼保護艾嘉?
遲予辰趁沒人的時候溜進了醫院,遇到了一個肥碩的阿姨,阿姨問他是誰,他說是來探望家屬的。
阿姨立馬揭穿他的謊言:“今天不是探視日,你到底是誰?”
遲予辰想逃跑,被阿姨一把抓住,小聲跟她說:“我看你不像什麼壞人,告訴阿姨實話,也許阿姨能幫你。”
他憑什麼要相信隻見了一面的陌生人?他什麼都不想說,隻想甩開這人的手,趕緊離開。
“小夥子,我看你像我去世的兒子,阿姨願意幫你。”
遲予辰聽得心頭一動,他看得出阿姨的神色真摯,便簡單跟阿姨說了此番來意,以及自己的危險處境。
這位阿姨告訴他,她姓趙,可以叫她“趙阿姨”,她把他帶到了最後面一排房子的地下二層。
那是一個逼仄狹小的儲物間,裡面有一個貨架,擺放着各種各樣的雜物,還有個很小的折疊小床,有一盞搖搖欲墜的蒙了灰塵的燈,隻有燈泡,沒有燈罩。
環境極其惡劣,但總算有藏身之處。
遲予辰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好運,能遇到趙阿姨這樣的大好人,對她千謝萬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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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遲予辰開始了幽暗不見天日的生活,所有吃的,都是趙阿姨給他送來的。
走幾步也有洗漱的地方,吃住倒不成問題。
但他從太陽下,走到了地底下,像蝸居在黑暗裡的螞蟻。
起初,格外不适應,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蜷縮在那張小小的床上,望着黑暗發呆。
他舍不得全天開燈,怕多花電費,引起别人的注意。
趙阿姨已經幫他到這種地步,他不想再給她添麻煩。
他最開心的時刻,是趙阿姨來找他,能跟他說說話,說說她死去兒子的事。
他從趙阿姨那兒得知,艾嘉就住在這棟樓的一層,正門從右手邊數,第八個窗戶。
也得知了她的作息時間。
第二天晚上,遲予辰便踩點去她的窗前了,不過,是在窗戶旁邊看的,果然看到了她,她蹲在床的一角,蜷縮成一團,把腦袋埋在膝蓋裡,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她看起來很不開心。
她看起來,非常不喜歡這個地方。
他要做點什麼?
隔天,遲予辰跟趙阿姨說先别給他送吃的了,他打算先出去一段時間,想回家拿點東西。
趙阿姨讓他小心點,她看到電視裡已經播了他逃跑的新聞,警方正在抓他。
趙阿姨給了他回去的路費,遲予辰很感謝趙阿姨,說這錢會還她。
趙阿姨握住他的手,拍了下他的手背,說:“以後,你就把我當你媽吧,兒子跟媽之間,不用說謝。”
遲予辰點了點頭,認下了這位媽:“謝謝幹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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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予辰回家前,仍是格外小心,看到有倆人在他家樓下蹲點。
第二天,他們還在,他判定是便衣警察。
趁他們不在,趁爸媽不在,遲予辰快速回家,翻出一些重要的東西帶上,其中有艾嘉送他的那條藏藍色的圍巾,還有跟她一樣的甜橙手鍊。
可惜,“遲予辰的理想國”帶不走了,無人照料,已經枯萎。他拿走了裡面的兩個小人和小狗。
這之後,遲予辰并沒有馬上去“善安”精神病院,他去找了個貨運公司做搬運工。
不需要學曆,不需要身份證,隻需要出賣他的勞力,一天能賺八十塊錢,包吃住。
他計劃幹一個月,賺兩千四百塊錢。
計劃不如變化,是幹了一個月,也賺了兩千四百塊,但他之前沒幹過這種活兒,天天背重物,他的脊椎出現了問題,疼得無法走路。
沒法幹活,貨運公司攆他走。
遲予辰成了有家不能回的人,有學校不能去上的人,有錢也不敢去花的人。
他的錢,要留着去買點吃的、用的,還要留作路費,剩下的給趙阿姨。
他不能老麻煩趙阿姨。
别人給他的恩情,他要去還。
哪怕她是他的幹媽,他是她的幹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