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遲予辰去了溫醫生、李醫生的辦公室,給他們的綠植澆水。
發現他們的辦公室沒有攝像頭,想趁機在他們的水杯裡放了無色無味的藥。
他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了,手卻顫着,耳邊仿佛響起艾嘉的聲音:
“遲哥,你在做什麼呢?我們,要做個好人。一輩子都要做好人。”
手一抖,藥灑在了桌上,遲予辰連忙收拾幹淨,回到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地下二層。
他将握緊的拳頭重重地往牆上砸,砸了一下又一下,指關節疼了、冒血了,還在砸。
最後,身體像癱軟了似的,緩慢地、緩慢地蹲下身來。
少年挺直的脊背,此刻彎得像一把差點被折斷的弓。
腦中情不自禁地闖入昨晚艾嘉被jian/ta的畫面,肩膀不由得顫抖起來。
從輕微到劇烈,仿佛一朵花綻放的時間。
逼仄昏暗的小小空間裡,響起隐忍克制的聲音,混在喉間。
仿佛一場怎麼也無法停歇的台風。
……
晚上,遲予辰躺在他那張狹窄的折疊床上,如躺在布滿針刺的刑具上。
他一刻都沒閉眼,心髒跳得很慢、很慢。
像要停止所有的脈搏。
耳邊時不時響起凄慘的女聲,響一次他就條件反射般地立刻從床上彈起來,偷偷跑到地下一層。
跑了一次,跑了兩次,跑了三次……
他像不知疲倦的鬧鐘,循環往複地跑了一次又一次。
不過是,看一看那些凄慘的聲音裡有沒有艾嘉。
遲予辰沒有看到艾嘉,才松了口氣。
但他的腿、他的身體,仿佛不再是他的。
走下地下二層的每一步,像走在棉花上。
*
除夕夜,遲予辰從行李包裡翻出仙女棒,特意挑了“5”“2”“0”的。
新的一年,就用數字告訴他的小嘉同學,他愛她,比任何人都愛。
午夜十二點,他掐點在艾嘉病房外,陸續點燃了這三支仙女棒。
小小的焰火炸開,那麼璀璨,那麼耀眼。
好像,他們還是從前的那個遲哥和小嘉同學。
誰都幹淨,誰都純真無暇。
遲予辰沒想到,艾嘉會義無反顧地沖出來,她跑得那麼快,幾乎要追上他。
但他跑得更快,他不會讓她追到。
他注定見不了光,他是活在地底下的人。
他聽到她一遍遍大喊着“是你嗎”的時候,他差點要停下來了。
他好想去看看她,好想抱抱她,跟她說:“春節好啊,小嘉同學。”
可他不能,他隻能不停奔跑,跑到她再看不見的地方。
……
那晚,遲予辰又躺在那張窄窄的折疊床上,把蒙塵的小吊燈開了一夜,望着他跟艾嘉的合照望了一夜。
他折了一隻又一隻千紙鶴,他要每天都送她一隻,等送完一千隻,說不定她就會得到幸福了!
每隻千紙鶴裡,都藏着小小的“CLJ”。
CLJ≠Chi Like Jia
CLJ=Chi Love Jia
CLJ不是遲予辰喜歡小嘉同學,而是遲予辰愛小嘉同學。
CLJ=Chi Love Jia=遲戀嘉。
他把最深的愛意,藏在一隻隻千紙鶴裡。
*
新春那晚,遲予辰在地下二層,正在疊千紙鶴,忽然又聽到了凄慘的女聲,照例去地下一層。
這次,他的小嘉同學竟然在其中。
她身上的傷痕還沒褪去,那些禽獸又在她身上添了新傷。
他們無情地踐ta、rou/躏她的身體,每次的rou/躏,都像在他的心口狠狠地割了一刀。
這次,艾嘉受到的不隻是普通的皮肉傷,那個戴着狼面具的男人把她的身體玩huai了,流了那麼多那麼多的血。
她的血好像快流光了,她是不是很疼?她會不會死?
每一滴血,都像火焰,在他心頭熊熊燃燒着。
火光映照着他滿是紅血絲的眼眸。
他的眼中露出顯而易見的怒火,胸腔裡的憤怒猛烈翻湧。
遲予辰回到藏身之處,拿了一把剪刀。
他不要再讓他們傷害他的小嘉同學!
他的小嘉同學,不能死!
他要親手殺了他們!
他是被仇恨蒙蔽雙眼的困獸,他失去了所有理智,失控地沖向那個罪魁禍首,把剪刀插進了他的咽喉。
遲予辰幫艾嘉迅速解開了手腳上的鐐铐,他要帶她離開這座人間煉獄。
要逃離這裡,逃得遠遠的,逃到一個隻有他倆的地方,誰都找不到他們。
但他遭來了對方的反擊,棍棒一下一下砸在他頭上、身上,他感覺頭痛欲裂,身上的皮肉似乎都要裂開。
他聽到艾嘉喊着“别打了,别打了!”,聽到她呼喊着他的名字“遲哥,遲哥……”
為什麼,她叫自己,還是那麼悅耳動聽?
他期待了很久的“遲哥”,他聽到了,卻沒想到是在這樣的場合。
遲予辰看到骨瘦如柴的艾嘉,義無反顧地拿起尖刀,狠狠地刺進了狐狸面具男的脖子。
她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波瀾,像一潭死水,戳進的好像不是人的脖子,而是戳在棉花上。
遲予辰看到狗面具的男人,利落地從狼面具男人的咽喉上拔下剪刀,目眦欲裂地把艾嘉身上的羽絨服脫掉。
她就那麼chi身站在那兒,像一株聖潔的栀子花。
可是,栀子花早已殘破不堪,遍體傷痕,遲予辰看得心口一陣陣發疼。
他心中最純潔的栀子花,被人一次次地jian/踏。
他來晚了,讓她受苦了。
趴在地上的遲予辰想站起來,但他渾身像錯位的拼圖玩具。
每一處都仿佛碎裂了,腦袋疼得厲害,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完整的他,一次次想努力站起來,可不管哪處都無法使上一點力氣。
他怎麼也無法站起來了。
他眼睜睜地看着狗面具的男人将他插進狼面具男人咽喉的那把剪刀,狠狠地插進了她的後背,一下、兩下、三下……
遲予辰不知道那個禽獸插/了多少下,他隻看見那些飛濺的血,在艾嘉蒼白的皮膚上炸開。
像炸開的煙花,那麼濃烈,又那麼刺眼。
他看着原本站得挺直的艾嘉,轟然倒下。
像被人砍倒的松柏,再無法挺立了。
他的心仿佛被人捅了無數刀,比身上、腦袋上碎裂的每一塊都要疼。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拿來傷人的那把剪刀,最後會cha/進自己最愛的小嘉同學身上。
他看到艾嘉沒掉一滴眼淚,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她這是經受了多少苦難,才能承受這刀刀緻命的重創?
她竟然笑了,就那麼直直地望着他笑了,眼睛是那麼好看,眼神是那麼柔軟,眼底依然透出純潔的光。
她是他心中的聖女,聖女應該活在幹淨的世界。
遲予辰看着他的聖女,滿是鮮血的手朝他伸來。
他拼盡全力、一下一下地朝她爬去。
他要去跟他的小嘉同學會和,他要碰一下她的手。
他看到他的小嘉同學,也朝他爬來,眼裡都是笑。
她的笑容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隐忍的痛。
遲予辰感覺自己快爬不動了,卻還在拼命地挪動身子,但沒有挪動一絲一毫。
他看到他的小嘉同學,還沒放棄,還在奮力地朝他這邊爬着,她好像也快沒力氣了。
他們的手就快要碰到一起了,就差一點,差一點就能碰到她的手指了。
可是……終究沒碰上。
遲予辰努力地勾唇笑道:“小嘉同學,我愛你!”
他的聲音那麼小那麼小,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這是他最後的勇敢,可是,是誰也聽不見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