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苑。
安徽最大的一家戲園子坐落在九華山山腳下,也就是良辰苑。
良辰苑曆史悠久,自明朝起就在這了,早些年也是捧紅了不少戲子。
戲台之上,正在唱着昆曲中極其經典的曲目— —《牡丹亭》。
桃花之下,身穿婉約淡粉的杜麗娘,旁邊是嬌俏的春香。
杜麗娘衣袂飄飄,細刺針繡着些幽梅,手中拈着紙扇,珠擁翠繞,盡顯十足的小姐貴氣。
雙眸中是神采奕奕,唱段也是細膩婉轉: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
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這是《牡丹亭》中最著名的一段— —《遊園·皂羅袍》。
這一折講述的是杜麗娘在自家後院中賞春光美景,又因花敗花榭從而對自己身處深閨、虛度光陰的悲哀無奈。
三綱五常禁锢住的是杜麗娘身體上的自由,但她的心未被禁锢,思想仍是自由的,或者說是向往自由的。
一曲唱完,落了幕,底下觀衆發出經久不息的喝彩,甚至有的向台上抛去玫瑰香枝,花香暗暗浮動。
近些年來,不少年輕的觀衆也喜歡上了昆曲,這底下坐的年輕人不算少數。
***
良辰苑是有偏門的,供自家人進出方便,陳舒耀要身邊幾個人小弟先回去,自己進了裡頭,這是他的家。
這裡的建築自建起來就未曾變過,保護的很好。沒什麼具有明顯現代化特色的建築,都是些舞榭亭台,流水浮燈。
陳舒耀走在溪上小橋上,循着平時住宅的地方— —“梁上燕”那邊走着,橋的另外一端,家裡管家婆子李媽正在給花澆水。
李媽主要照顧老太太梁新桐生活起居,從小在一起,放在古代類似于陪嫁丫鬟,但她倆的感情卻真的如同姐妹。
陳舒耀站在橋上喊了一聲:“李媽,梁婆婆在哪呢?”
聽見聲音,李媽一擡頭這才看見陳舒耀:“陳少爺回來了?桐姐兒剛看完戲,她要我在這澆花,順便等着你。她在梁上燕的大堂裡等你呢,你快些去吧。”
剛看完戲?心情應該不錯吧,陳舒耀快步走去。
“梁上燕”的大門前上頭是有題字的,那是建造良辰苑的老祖宗寫的,意為“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希望能平安如意,萬事順遂,每年都能相見,沒有别離。
堂内中間挂着巨幅女娲畫像,人首蛇身的女娲娘娘坐在樹下,蛇尾繞着一群小人,似在保護。畫中的她低着頭,但卻能看見她滿含慈愛的目光,手邊還拈着一條沾着泥的柳枝。
梁新桐正端坐在女娲畫像下旁邊的梨花木椅上,随手拈起身旁八仙桌上的白玉茶杯,遞到唇邊抿了一口,極其優雅。
她看起來有五六十歲的模樣,秀發烏黑、绾着民國流行的手推波浪,身穿黑色底的鸢尾碎花旗袍,胸口挂着老銀荷花項鍊,耳邊墜着翡翠環,像極了舊時上海的貴太太。
陳舒耀喊了聲婆婆,梁新桐看見陳舒耀來了便緩緩開口:“沒追到虞夢吧?”
“沒有,不知道坐誰車就跑了,帶了幾個人都沒追上。”陳舒耀一屁股坐在對面椅子上
“這丫頭總想着亂跑。昨天看她就不對勁,今早李媽給我說她不見了,這才喊你去找她,今天沒追到,就繼續追吧。”梁新桐臉色溫和。
陳舒耀點了點頭:“追倒是不麻煩,不過她也是快到時間了,想再去外面看看吧。”
良久,梁新桐才說話:“這種時候在外面還是不安全的,你發個微信告訴她,回來之後,允許她出門,隻是别太遠就是了。話說你也快到時間了,注意着些…”
陳舒耀點了點頭,便沒再說話了。
***
門嘉言的車正行駛在通往淮北的高速公路上。
幾縷淡雲浮過,皎潔月光恣意地撒下去。
約莫五個小時的車程,已經差不多行駛一半了,但門嘉言稍微有些倦了,不過好在一旁還有虞夢說話解悶。
其實虞夢也困了,但她不能睡。一來是她要和門嘉言說話,可不敢要司機困了,不然那就完蛋了;二來,自己也是個漂亮女孩,雖然門嘉言看着是個好人,但萬一自己走了眼,發生些事就不好玩了。
男人、女人,都是人— —是人就有人的劣根性,肉骨皮囊之下誰又一定是幹幹淨淨的呢?
這趟路上,虞夢大概了解了門嘉言的一些情況:父母雙亡,由母親摯友撫養長大,自己在某家科技公司當總經理。
挺好的,比現在絕大多數男人好多了,虞夢始終覺得男人是一代不如一代,奸邪也是一朝比一朝多。
她卻沒怎麼說自己的事,門嘉言也沒多問,隻當是虞夢難以啟齒自己的原生家庭,這種事不好在人家面前提的。
虞夢緊緊地抱着自己的包,看向車外排排樹影匆匆向後,它們都走了。
不,它們都在,是自己走了。
這是一場無怨無悔的旅程,向前走,不要留戀這,她想活着,長長久久、平平安安的活着。
***
“還沒到服務區嗎?肚子有些餓了麼…”虞夢的肚子不争氣,已經向她腦子裡打了好幾次報告。
門嘉言想了想,又看了眼導航:“應該快到了,餓得很嗎?堅持一下,到地方請你吃飯。”
“不用…不用,我有錢的,應該我請你吃,算是車費了,麻煩一路還要蹭吃蹭喝就不太好了。”
“好啊。”答應的很自然,也極其輕描淡寫。
門嘉言覺得小姑娘臉皮薄,先答應下來,到時候買些便宜的吃食,不會讓她有負擔。
虞夢沒想到門嘉言會答應的這麼利索,還以為要拉扯一下。
但沒關系,她不介意,畢竟她真的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