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漆漆的夜裡,惡魔先生一身裝扮和黑夜相配,同樣黑漆,與在上帝宮殿時不同,此時的他更像是去工作了,十分的嚴肅。惡魔先生沿着黑色的小路,熟練的來到了地牢中。
地牢裡很安靜。那位易先生似乎像沒有存在一樣,連淺淡的呼吸聲也沒有。惡魔先生為自己隐了身,他靜悄悄的,到了那人身邊。
他還是病恹恹的樣子,隻是那雙眼裡沒有了光彩,或許他已經猜到了什麼,身體是人體最忠誠的部位,比大腦更真誠,他的身體說他很累,或許努力之後才知道沒有希望是最痛苦的打擊,如果是這樣,他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努力過,他真的很想回到最初,把時間拉到一切都沒有開始的時候,他有機會,有能力,救所有人的時候,哪怕是現在就可以死去了,隻要讓他回去就可以。但是命運總是給人最沉重的,最卑微的結局。他再也見不到他所想見的人,想着想着他握緊了手中的泥塑。
惡魔先生看着他的樣子想起了很多人,盡管他沒有見過那些人的面貌,但她清楚的記得那些人在将死之前總是握着自己最放不下的東西,可能心系遺憾,可能心懷宏夢,可能心中有放不下的人,他們緊緊握着自己的雙手,不願意面對自己的死亡,就好像自己的命運就在自己的手裡,隻要握緊了就不會消失,就可以逃避死亡,但其實不是,他們握緊又松開,他們在心中為世界告别。随後釋懷的人,永遠的離開了世界。
還有些不同,那些人不是身體上感知他們要死亡,而是源于自然,源于周圍,或許一個槍子,一把短刀,一輛汽車,一個推力,就注定了他們的死亡,那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上帝早就編寫好的故事結局。
有時他看着那些人,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完成自己的任務,他好想讓他們不那樣死去,想就此放手,讓他們活到很老很老,再沒有惦念的東西,随後毫無遺憾的死去,可是命運注定,結局不可更改,那些爛尾的故事将由他收尾。他靜靜的看着他們,留給他們足夠多的時間,和那個世界好好告别,那算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他看着眼前那個人,像曾經無數次那般歎着一口氣,從懷中拿出一塊表,對着易先生翻開表蓋,時間轉動着,一秒一秒的時間在流逝,那是他生命的倒計時,惡魔從無數次看見一秒一秒的時間在一個人身上流逝,他靜靜的為他們倒數着,好像數完了,那人就真的不在了,時間到了,他們就跟着他走了。他也為他倒數着。
一秒……兩秒……三秒……
易先生還剩三個小時。
惡魔先生看着易先生輕輕摩挲着手裡五官精巧的泥塑,易先生好像也在慢慢的等待着死亡,他們一起倒數的時間,易先生好像等這一刻等了很久,惡魔先生對他觀察的很仔細,他内心猶豫,他知道自己不久後就會死,他也知道自己沒有臉面去見他地下的父母,可他又實在想念。
漫長的三個小時過去後,易先生凍死了。
林若骁看見他在寒風中慢慢的閉上眼睛,惡魔先生帶走了他的靈魂,易先生沒有任何抗拒,便跟着惡魔先生走了。他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但他也沒有辦法。如果沒有嘗試過,他大概也不會這樣灑脫的走了,遺憾已經嘗試彌補過了,可惜……是他自己沒用了。
林若骁在自己體内問着另外一個靈魂,“人都會死,一隻鐘表是何原理?竟然可以看得見人還有多長時間可活。”
惡魔先生收起懷表,“這大概是屬于我的特權吧,因為我從來沒有活着過。”
林若骁突然好奇,自己還剩多長時間,因為這總是一個未知的答案,他問道,“可以幫我看一下嗎?”
惡魔猶豫,因為他内心知道這人還不會太快就死,惡魔也不希望他死,他很特别。
突然間惡魔先生也十分好奇,他對着林若骁,重新打開懷表。
懷表紋絲不動。
兩人看着陷入沉默。林若骁好像忘記了,在這個副本裡自己已經死了,等到了出去也沒法再和惡魔先生進行交流了,還是好生遺憾,但也不好在生命這件事兒上作個弊,或許對那些意外而死之人并不公平。
惡魔先生完成任務後就出了地牢,身體也還是暫為惡魔先生操控。
他們慢慢的走着,看看河水旁的花,看看天上明亮的月,這一刻很安靜,像是一切都會結束的樣子,有人在等待這種感覺。
但是安靜很快就被打破,他們聽見古樹旁有人在輕語,為防止别人發現他們趴在一處牆根,說來也巧,他們剛剛好好走到的那塊地方剛巧有堵牆,擋住了他們的位置。
也不是他們聽人家的牆角,這是命運安排好的而已。更巧的是他們碰到了上帝,上帝扶着那棵古樹,嘴裡默默念詞。
惡魔先生超強的耳力,帶着林若骁也聽到了上帝說的話。
“我代你祈禱,若有往生,定不會再犯此生之錯,念曾所發誓之言,落到實處,不偷時,不道歉,不貪戀。”
“我代你祈禱,若有往生,所愛之人再不受之苦,不與世間萬物相惜相念,望此生,想此刻,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