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瑤池雪落方永恒(4)
那字體和清梧峰牌匾一般,料想也是出自朝珩之手,昨晚怎麼不直接給她呢?真奇怪。
阮含星這樣想着,起身洗漱完,穿好一身瑤山白衣,背上那把劍,邊绾着頭發便出門。
路過院裡開得正好的紫桔梗,又随手禍害幾枝簪在發間。
西峰竹林繁茂連綿,竹葉随風輕搖,滿目翠綠,猶如綠浪。
還沒走近,就聽見裡面傳來飒飒劍聲,行近後便見一道白影于竹林中翻飛,身迅影疾,難用雙眸去定格那身影,兩邊翠竹被劍風所掠,齊齊斷折。
不過正如朝珩自己說的,西峰竹多,怎麼砍都砍不完,就他這麼折騰,身邊竹皆折斷,也不過損這竹林九牛一毛。
竹子在面前紛紛倒下,揚起一陣輕塵,阮含星咳了幾聲道:“師尊,弟子來了。”
那道影子慢下來,才讓人看清他手中持的依舊是那把玄扇,或者說,是劍化成的扇,隻是扇緣鋒利,有如劍刃。
玄扇歸于掌中,隐去厲氣,變成一把普通的扇子。
“你,”朝珩用扇指指她,又點點一旁被砍得隻剩一半的竹子,“站上去。”
阮含星照做,隻是那竹面是小小一圓,竹本身又纖細,她一上去便微微搖晃,隻敢顫巍巍着慢慢起身,終于好不容易平衡下來,然而一陣風動又吹得晃悠悠的,弓身又僵在遠處。
“先試試左腿,”朝珩禦劍至她身側,伸出手臂,“來,你右手扶着我的手臂,右腿向後伸展,身如燕形,先站穩。”
她把手搭在他手臂上,他手臂上的溫熱隐約透過衣袖傳到她沁涼的掌心,因有扶助,便站得穩些,終于單腳直立在竹上,慢慢伸展開身形。
“你有許多巧勁,但下盤不穩,實戰中遲早會吃虧,我先讓你從平衡練起,而後練彈跳,屆時縱然氣力不足,也能輕巧避戰。”
練完一上午,阮含星便感到雙腿酸軟,朝珩說今日試煉到此為止,她以後自己也可用此方法鍛煉。
說完後,他又道,回去睡覺了,你下午自便罷。
“師尊。”她喊住他。
“怎麼了?”
阮含星唇畔微動,卻又無言,隻說了句,“謝謝。”
其實她不想他走,她很不喜歡一個人待着,但最終還是歸于無聲。
午後,阮含星背着劍在竹林練到深夜。
無人相伴,她想起來手中長劍,便在心中找那道若隐若現的聲音,嘗試和它對話。
“劍,你在劍窟待了多少年?三年?五年?十年?”
“劍,為什麼讨厭我?就因為我不是人?可你也不是啊。”
“劍,你怨氣這麼大,不應怪我,而要怪自己的無能,我不嫌你,你也别嫌我,跟久了你就知道我的好了,懂麼?”
少女面色冷淡,識海卻在惡趣味地喋喋不休。
那劍似乎也受不了,又開始翻騰作妖,但每次把他戰意和不耐挑唆出來,阮含星又會随之用之前的術法操控它,讓它痛苦着臣服。
三番四次下來,劍聽她絮絮叨叨便不再有反抗的反應,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她又覺得無趣,說:劍,你要有禮貌,主人說話,你要聽你要應。
“劍”之一字,尤其用力,仿佛在一語雙關什麼。
也不知是故意還是不小心的。
折騰幾番後,劍隻能憋屈地在識海中發出嗯的聲音,表示知道了。
阮含星手背過去摸了摸劍柄,終于也覺得沒那麼無聊。
一連幾日,她都在清梧峰重複着這樣的生活。
上午朝珩指點她練習,下午自己默默練到深夜,那把曾經不馴的長劍,成了這幾日唯一的友伴,隻是這友人話太少。
第五日的下午,聽上官涵說裴思星已回峰,阮含星便借着這由頭禦劍去玄陽峰。
然而行至玄陽峰,阮含星才發現那裡人非常多,白衣青衣弟子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圍着,人頭攢動,都想往東邊的方向更近一些。不過縱然擁擠,但也有序,肩與肩間留有一拳距離,都是安靜而認真地朝前上方望去,縱有讨論者,亦是低聲耳語,并不嘈雜。
這些弟子們眼睛都甚是發亮,神色認真而恭敬。
阮含星亦随着他們的目光望去,隻見前方有一天然石台,石台之上,正是一襲蓮紋白衣、身姿似青竹蒼柏的道君,溫和的聲線如秋日靜谧的河流,緩緩流過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