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開二度。
王筠之也沒想到,他的笑意滞在唇邊,“玄陽君。”
“師兄好。”阮含星有種莫名的心虛,随手折了旁邊一朵花,揉搓起花葉來了。
還是裴思星打破沉默,他似從前般語氣溫和,隻是眸光在夜色中看不明晰,“小阮,從前我們總在這裡練劍,這幾日你不來,我以為你換了地方。”
“……沒有,這幾日不舒服,就沒來。”
“身體不适還是要好好休息,今天好些了麼?”
“好多了,謝謝師兄關懷。”
裴思星嗯了一聲,又對王筠之道:“師兄近日都在習劍麼?這是好事,想必師尊知道了,也會很開心。”
王筠之忙道:“不是!我隻是……隻是來陪阮師妹習劍。”
裴思星斂眸颔首,“好,那師兄但請自便。”他擡眸望向阮含星,“小阮,來這裡,讓師兄看看你的洛水劍法進益如何?”
悄然之間,反客為主。
阮含星望了眼王筠之,牽了牽他的衣角,“師兄,那我們過去吧?”
二人于是落在裴思星身前。
王筠之迅速找了身後一處高樹下,席地而坐,“師妹、玄陽君,你們練劍罷,不用管我……我自己打坐就好。”
高樹遮住月光,他的身影隐入黑暗,與夜色融為一體,削弱了許多存在感。
裴思星見阮含星站在那不說話,認為她是不知那件事後,該如何自處,便微微俯身輕聲寬慰道:“小阮,我們還是師兄妹,不是麼?”
何必徹底陌路?
就算抛開那些荒唐的過往,他們原本就是該和睦相處、互幫互助的師兄妹。
他想明白了,不知她是否想明白。
阮含星其實隻是望着王筠之那迅速淹沒在夜色裡打坐着的身影感到疑惑,但她這段時間一向思維比之前遲鈍,不夠靈活,所以聞言她也隻是懵懂着點頭。
在眼前人看來,依舊乖巧溫順,并沒有被外人帶壞,還是那個聽他話的小師妹。
他關切道:“上次那招流風回雪,如今使得怎樣?”
撇開雜亂的思緒,阮含星還是很好學上進的,尤其是吃飽之後有餘力。她抽出佩劍,把劍鞘放在地上,“我使給師兄看。”
裴思星輕輕含笑,溫和看她使劍。
那少女雖然看着身姿嬌小,腳步輕盈,卻并不羸弱,劍風迅疾靈活。風吹過紫衣,和她如墨的長發,像交織在一起飛舞的靈巧嬌豔的兩隻蝶,而她的劍鋒銳利,劍光凜冽,月映寒華,那些輝光在夜色裡宛若帶着劇毒卻華美精緻的鱗粉,和着清幽的月光紛紛落下。
她使劍時,不帶笑意,嬌柔的面容愈發清冷,仿佛從乖巧可愛的鄰家妹妹,變成一個神秘娆妩的月下美人。
也是,也是。
怪不得連一向不問世事、隻愛畫畫、什麼都聽之任之無所謂的師兄都會傾之慕之,甚至性情都變得這麼主動。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從前忽略也罷,無意也罷,一旦察覺這般景色,如何能不矚目。
就好像天邊那一抹燦然朝霞、好像枝頭那一串清婉紫藤,越是師兄這樣嗜畫之人,越能看見這些美。而隻有裡面最極緻的那一幅,才能誘得他要走出畫的世界。
可他,其實比師兄早一步發現,不是麼。
裴思星緩緩踱步,看着她翩若驚鴻的影,唇畔溫和的笑意不知不覺間慢慢放平,而他的視線從劍光寒芒,慢慢劃過她如霜似雪的腕,又流過她如雲的發、柳般的眉、桃花一樣的眼、多情的痣,最後到嫣紅豐盈的唇。
夜色亦砰然。
“小阮。”他喚道,“這個動作停一下。”
阮含星照做,正維持着出劍的姿勢。
她感到他走到她身側後,伴随着衣袖摩挲的聲音,蘭芷清芬暗暗傳來,他傾身,左手握住她的左腕,熱的溫度透過輕霧般的衣袖傳到她清涼的肌膚上,而他清潤的聲音也從耳旁傳來,“這裡你出劍總是太快,用盡肩膀的力度,其實你應該把腕用起來,這樣不費力,也能幫你留着下一招的退路。”
言罷,她的肩也被溫熱的掌心覆上。
他細緻幫她調整姿勢、發力方式,他的長發也因此落在她肩上背上,被風吹到她的面上。
比起言語的指導,直接上手讓她更快發現問題和突破的機會。
不過……
她并不很能心如止水。
她的心緒漸漸也從手中劍分散,她一揚眸,便看見他如玉的雙眸,清雅的眉眼,和那顆如血的眉間痣,不知為何,這副明明十分平靜柔和的面容卻慢慢和紙燈上的狐狸重疊起來。
一瞬間,原本收斂的馨香幾乎克制不住散發,愈發濃郁。
馥郁的暖香和蘭芷的清甜交織纏繞,比霧色還模糊。
腕也軟了力道,被他似握似擒在掌中。
身後略遠處忽然傳來另一人的聲音,帶着隐隐的不安和驚惶,“玄陽君,師妹,我還有事,我先回峰了。”
阮含星以為裴思星會放手,可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