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含星直接懵在當場,倒是遇春生發出幾聲笑,“這人十三四的時候就是這性子,多少年了穩重了些,如今看來,卻一點沒變。”
阮含星聽得話中意味,緩下腳步,似笑非笑道:“聽起來,百曉生對我師尊很是了解。”
“我是百曉生,知道這些不是很正常麼?何況他的性格如何,修界早也知曉。你要不去勸勸他,龍華宮和栖霞劍宗交情匪淺,從前他就吃過虧,别再犯渾。”
“晚了。”旁邊一陣風又去,朝珩已回,道:“走吧,接下來我們去哪裡找穎琴。”
阮含星回頭,看到遠遠的地方倒了三四個人,渾像被抽了蝦線的蝦一樣在地上翻滾,悄悄給朝珩豎了個大拇指,卻被甩了一記眼刀回來。
讪讪收回手。
“銀環族冬眠喜在少風向陽處的洞穴或巨石下,常以樹葉、枯枝掩住洞口,且喜群居。山南水北為陽,金沙山山之腰石洞多,所以普通的銀環蛇應當聚集在南山腰。穎琴警惕心強,但也重情,不會離族人太遠,應會在藏身南山腰往上的地方,能瞰俯山下覺察動靜。”
阮含星:“所以……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等,”遇春生道:“等到這些修士們見血,等到銀環族被殺過半,等到穎琴被逼出來,你們的精力等着殺他。”
聽完她的話,朝珩直接甩出萬古夜,化作長劍,他踩上去,就要向山上飛去,“知道了。”
遇春生言語冷淡下來,“知道還去。”
一個在劍上,一個在後面,阮含星夾在中間有些猶豫,她将手輕搭在朝珩衣袖上,“師尊……”
朝珩回頭隻淡淡說了一句話,“當年我誅地宮時,陵江王為耗我精力心神,将他囚禁的那些侍女小童扔出來當肉盾。如她這樣做,前面的修士和那些侍女小童有何異?”
阮含星雙瞳微動,刹那間,她做出選擇,一鏡星已橫陳腳下。
“走吧,我保護你。”她拉着遇春生的手。
“不打擾你們師徒,我在此等候就好,沒人敢殺我。”遇春生亦态度冷淡,将她的手推開。
“……”阮含星歎口氣,随朝珩上山。
正如遇春生所言,金沙山南面山腰已有人在與銀環蛇搏鬥。
而也有人如她說的那般,在後面觀望。
總有在前沖鋒陷陣的人,也總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人。
普通銀環蛇丹價值三錢黃金,而斬得穎琴,哪怕部分屍身,都是百兩金起獎,怎不叫人意動。銀環和其他蛇族不一樣,哪怕普通蛇族,毒性也極強,普通修士幾乎無法抵擋,不少人覺得見到穎琴前,自然能避則避。
他們剛到那裡,便見有幾人被蛇群圍困,他們前後以劍相禦,卻耐不住有蛇從旁夾擊,那黑身銀環的長蛇身形靈活,就算不化人身也極難應付。
朝珩從空中落下的同時,迅速化萬古夜片片扇骨為單刃,以靈力催之朝不同方向的銀環蛇射去,那墨色的扇骨刃破風而去,瞬間沒入蛇口毒牙,将那牙利落斬斷。
阮含星暗中學習,亦将一鏡星碎成滿天霜色利刃,随之穿入蛇身,個别準頭還不太行,隻沒入咽喉,蛇垂死掙紮,她趕忙再次施靈催動鏡刃,将其毒牙切除。
二人一前一後落在地上,扇與劍亦紛紛回入手中。
玄衣紫裙,迎風而動,師徒攜手,倒更有令人心折的氣勢。
那幾人原以為自己要折在這裡,見後面雖有修士卻不上來施救反而一旁避難,一時驚惶而憤怒,沒料到中途來救兵,不禁喜不自勝。
隻看到來人時臉色有些尴尬,原來有一人正是早上為龍華宮主說話、卻被朝珩怼回去的人。他幹巴巴地抱拳道謝,也沒再提早上之事。
後面那些原本躲得遠遠的人看此處幾十條銀環蛇皆變成屍體,又敢上前來,先是誇耀幾番朝珩與阮含星、又對那些被蛇圍困的人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而後竟要動手取蛇丹,美其名曰“一起更快”。
朝珩隻輕搖折扇,走到那幾人前面,“殺了幾十條,蛇族團結,後面必有更多更強的蛇族要複仇,那蛇丹是取也取不完的,諸君留些力氣吧,這些有他們幾個便夠了。”
“都是同道修士,都為除邪誅蛇,劍聖雅量,您何須計較這些小事,降了您老人家的身份,我們來做這些事便是。”
朝珩嗤笑一聲,“你還真說錯了,我從來都是個計較的人。”
說話間,阮含星早就麻利地把這些蛇丹剜出來裝進麻袋裡,她遞給方才困戰的人們,和朝珩道:“師尊,給完了。”
朝珩朝她挑挑眉,她回了一個眨眼笑。
他道:“這裡洞穴衆多,此處越往上越密集,我和小徒含星先走一步,如遇蛇群,量力而為,切記先除其毒牙。”
接下來,二人合力殺了幾波銀環,漸有化成人形來纏鬥的蛇族,比起純蛇而言難纏許多,朝珩有意磨砺她的劍招,放緩了自己的出劍速度,而是邊戰邊指導她——
“她下盤比你還差,劈她腳,使那招‘遊龍引鳳’,先把她弄趴下再處理。”
“後面那男蛇張嘴了,先捅他喉嚨,再挑他牙,對這種聰明的要虛晃一招。”
“那個長得醜的蛇人喜歡搞偷襲,那招‘凝冰結霜’留給他。”
蛇人:“你特麼說誰醜……”
“你看,他氣到張嘴了,捅他,這毒牙還不是輕松搞定。”
……
平心而論,朝珩講劍招聽起來比裴思星和王筠之的樸實直接多了,不像裴思星說得那麼細緻,也沒有王筠之的詩情畫意。
但很好用。
她喜歡和朝珩并肩作戰的樣子,尤其是他對她颔首點頭、眼中滿是欣慰時。
作為徒弟,她學習還是很快的。
越向上越吃力,忽然身後修士傳來驚呼,原是樹間藏匿有蛇,趁他們殺完一批微微放松警惕時從側面襲擊,速度極快,竟陸續有許多人被咬傷。二人本想上前,誰知此時,山上忽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巨大的雪霧伴随一陣奇香席卷而來。
“别聞!屏氣!”朝珩喊道。
隻說完這句,雪崩便急速而來,白茫茫雪石崩塌而來,映得滿眼皆白。
許多人來不及禦劍,便被這股巨大的極速滾落的雪堆沖走,彼此消失在視線中。
就連阮含星和朝珩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打散,眼前一片白茫,慌亂中為躲雪堆,阮含星已隻能不斷禦劍避開,等她反應過來時,已身處混亂崩塌的雪原,聽不見聲音、看不見人影。
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竟就這片刻之間,她的眼睛除了白茫便是白茫,起初她以為是因周圍都是雪的緣故,可後來她才發現,她竟看不到其他顔色——哪怕是天空、哪怕是自己的手。
全是雪。
或者說,全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