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會議室的那一刻,赤井暗自松了一口氣,不然等下他還得想想怎麼搪塞其他同事的八卦。可還沒等他好奇接下來的流程,一個過于熟悉的聲音在會議室裡響起:
“你不厚道,赤井秀一。”
他扭過頭,會議室的燈光隻打開了一半,那人的金發在昏暗中閃着微光。男人的脊背直挺,坐姿卻相對随意。組織的情報專家波本自陰影中現身,若不是腳上和手上的限制裝置,這個人八成會雙手交叉置于桌上并伸直長腿的上位者姿态迎接每一位來訪者。
赤井秀一臉色陰了下來,他猛地回頭看向詹姆斯,發現對方也是一副眉頭緊蹙的模樣,這讓他心裡一沉。如果連詹姆斯都是這個反應,意味着他也不知道事情會進展到這一步,但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
疑問該有,但反應不能慢。
“我不知道又得罪了你什麼,波本。”
“你少來,說好給你線索後就放人,結果你前腳走後腳就派人抓我。”安室透冷笑:“你們米國人就是這麼辦事的?那可真是誠信為本啊!”
此時赤井的大腦正飛速運轉:給了線索後放人,現在降谷在扮演被FBI欺騙的線人角色……所以是要用這個方式掩蓋我們之間的實際談話?而且說後腳就派人,所以抓降谷的人是FBI。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赤井氣定神閑地說,“我隻向你要了可疑目标的列表,可你甚至連這都沒給我準确的信息,或許你該想想你來這裡到底得罪了誰。”
“你!”波本作勢要起身打人,可惜他身後的壯漢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強行把他壓回了椅子上。波本掙紮了一會無果,幹脆放棄,把頭撇到一邊哼出聲。如果不是現在情勢緊張,赤井都要為他如此自然地表演鼓掌了。
過了好一會,安室透才一副厭煩地樣子問旁邊的另一位探員:“喂,你之前說的條件還算數嗎?”
被點到的人推了推眼鏡:“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呵……一丘之貉……”波本壓低了聲音,但依舊确保屋子裡所有人都能聽得見,并且都能感到一定程度的冒犯。看着周圍一圈明顯理解了他在罵什麼卻沒法出聲反駁的衆人,波本反而更來勁了:“怎麼,有意見嗎?”
又過了一會才終于有一位勇士開口了:“……我希望波本先生能明白您出現在這裡的意義。”
這回輪到降谷零不吭聲了,CIA在這裡做了讓步,大概是顧及這是FBI的地盤,人家的頭頭都還站在這裡,實在是不好把“赤井秀一探員與他國情報人員勾結”這盆髒水潑出去,但不妨礙他們要指控赤井同他這位“犯罪分子”有什麼關系。
“等等,他在這有什麼意義?”赤井轉向那位出聲的探員問道。
如果有什麼更為糟心的話,降谷想到,那必然是站在他對面的那位紅色姓男子到現在怕是都沒反應過來這是一個怎樣的場景。
“赤井探員,我想我們先前有讨論過……”探員剛剛準備開口回答,波本突然一拍椅子扶手,大聲指責:“還能有什麼意義?當然是為了保證這回你們能好好做生意!”
不等其他人再開口,波本頂着兩個壯漢施加在他身上的壓力,掙紮着喊:“你們問我要名單,我給了,然後你們就這樣對我?你們問我要一個人,我也給了,你們還要怎樣?!”
“請波本先生注意自己的發言,我方從未與你正式進行任何交易!”
“哈?所以你們要反悔?”
“如果有任何的交易,那是赤井探員與你關于情報的……”
“可我并不知道交易了什麼,”赤井向前走了一步:“我隻要了一份可能與案子有關的名單。”
“那麼不如讓波本先生說說具體的名單,赤井探員可以就此核對一下。”
這下是騎虎難下了,赤井想,雖然最初的名單确實是降谷零給他的,但他呈現給FBI這邊的是他跟詹姆斯編輯過的,裡面具體的内容降谷零是不知道的。如果降谷現在抛出那份名單,那他就逃不過與犯罪分子勾結的嫌疑。但如果降谷抛出的是與CIA的交易,那他很難想象降谷之後的處境。
如果一定要比較,那其實前者還是可以接受的。畢竟自己可以推脫說是前期工作失誤,外加并不信任波本,所以在波本的名單之外還增加了自己前期工作的猜測。
可還沒等赤井開口,波本早已做出了決定:
“弗蘭克·摩爾。你們問我要的情報是關于弗蘭克·摩爾的。”
等等……赤井猛一回頭看向降谷零的眼睛,那雙藍紫色的眸子閃爍着複雜的各式情感。旁邊的探員似乎也并不完全驚訝這個人會在這種時候繼續潑髒水,于是胸有成竹地指出: “而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來說,名單上并不存在這樣一位人物。”
“名單上很多人使用了假名……”赤井立刻接話,但下一秒就接到了降谷零的眼刀,他還沒解讀完這個訊息,對面探員就像是聞到血味的鲨魚,沖着這唯一薄弱點發起了進攻:“看起來赤井探員有意與這位‘波本’先生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對方頗有深意地說。
但詹姆斯還站在這裡,他擡手清了清嗓子,打斷了赤井想要張嘴反駁的動作:“我想我有必要指出,上級單位要求我們加快對米勒一案的搜查,以防止不良影響擴散。如果您有其他情報,我方希望能在一定程度上共享,來确保我國的利益不會受到損害。”
後面詹姆斯或許還說了什麼别的,但赤井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了。
弗蘭克·摩爾,米國□□社會活動家,一些街頭運動的發起人,與米勒議員為好友。在米勒出事之後,FBI這邊第一時間就去把米勒的親朋好友全部排查過一遍。而弗蘭克則是這群人裡面最堅定地認為米勒是被人除掉而非是意外或者自殺身亡的人。介于這個人下周可能要出國與其他國家的街頭運動發起人會面……
赤井打了一個激靈,如果他一開始就想錯了呢?
的确,米勒一案背後有CIA的手筆,也跟“波本”有關系,可如果這件事本身從一開始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引導了米勒看到暗網信息呢?
他應該想到的,以降谷零的能力和謹慎程度,不可能會輕易讓不該看到情報的人看到。而作為最大情報機構的CIA,也不會單純的因為這點意外就洩露出什麼不該暴露的秘密。
可假如這件事一開始便是一個政治事件就說得通了,誰也沒規定CIA一個組隻負責一個案子,同樣沒有規定一個案子隻能一個組負責,更沒有規定FBI不能同CIA聯合查案……
米勒的案子的确是提前設計的,洩露情報隻是個幌子,還是個很好的借刀殺人的理由。讓FBI介入調查,結果并不重要,但可以趁機去徹查一些别的東西。既然都要查賬,那麼查出别的問題FBI就不管了麼?各方都有各方的利益和目的,但借由這個案子的掩護,大家各自向着自己的目标工作也是可能的。
可對于他來說,更可怕的是這些猜想來的太晚,而且他既不能證實,也不能證僞。
赤井秀一看着降谷零,終于品明白對方臉上的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講道理,赤井并不是不會進行政治層面的思考,但他一般不會往那邊動腦子。
來FBI的第一年是實習,這種牽扯進政治的案子不會讓他這種新人幹。之後因為确定要卧底,做的活基本都是小範圍不出州的案子,再往後就是封閉訓練和卧底。可以說他的探員生涯基本上沒有接觸過這種案件,經曆可謂是一片空白。
所以現在,赤井秀一站在嘈雜的會議室裡看着降谷零、詹姆斯和CIA探員三方混戰,突然覺得有點挫敗感。
在他生活在平靜的風暴眼中心,心無旁骛地追随真相的同時,身邊無辜的、不無辜的人接連被政治的風暴卷入,卻等不來自己的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