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剪子嘞戗菜刀！”

“包子，新鮮出鍋的包子！”

“上好桃木，去災除殃！”

“各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最新畫像，二十文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熱鬧的大街上，兩個少年一左一右領着一個小姑娘。其中一位形貌清冷，岩岩若孤松，另一位面容溫雅，朗朗如日月。

“我可以自己走，不用牽着我。”

“不行！” 兩個少年異口同聲。

“會走散的。” 清冷少年道。

“會被踩成肉醬的。” 溫雅少年道。

清冷少年名叫顧生寒，正所謂一顧炎夏生寒，再顧凍死當場，然而這隻是外貌，性格上卻甚是溫柔。溫雅少年名叫梅任行，頂着一張一笑三冬暖的臉，卻時常做些很“沒人性”的事情，比如把人弄哭後遞去一個木桶，勸其努力哭滿一桶。而被他們領在中間，确切地說，拎在中間的小姑娘，名叫何皎皎。倒不是取“明月何皎皎”之意，佐證就是其弟名曰何峣峣，令人不禁猜測，其父母在起名時，究竟是何種心境。

不遠處的樓上咿咿呀呀唱着一支《虞美人》：

生生滅滅千重宙，貴賤皆刍狗。

南柯夢裡話南柯，一霎紅顔枯骨委山阿。

待要細聽下阕如何，卻被一位白袍道人攔住：“二位是這小姑娘的兄長？”

梅任行莞爾：“算是吧。”

那道人贊道：“倒是個美人坯子。”

梅任行道：“嗯，不過也可能會長殘。”

皎皎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點了點頭。

白袍道人見此一幕，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随即斂容：“長殘倒不會，隻是可惜。”

梅任行道：“可惜什麼？”

白袍道人遞去一本畫冊。

梅任行接過，翻開首頁，隻見畫的是一隻碗，次頁是一團火，下頁是一片水，再下頁是三根長釘，直接翻到最後一頁，隻見畫的是一條蛇。正要再看，畫冊便被其抽回。

“什麼意思？”

“自然是因為——這位小美人，活不了多長時間，便可為畫冊一頁。”

“诶，那你是先畫畫再找人，還是先找人再畫畫啊？”皎皎道。

“嗯——有區别嗎？”那人道。

“有啊，前者是預測，後者是收集。”

“好像——還挺有道理的。一個是預測短命鬼，一個是收集短命鬼。”

“行了，别聽這人胡說八道！” 梅任行拾起皎皎的手便要離開，“近些年總是有各種和尚道士說這個孤寡那個短命的，不過是為了騙錢罷了。”

“這位小姑娘，那可是注定傷病不斷、年壽不永。我是純粹好心才告訴你們的。若是不信，不妨看看她的手，那地紋是不是短得很呐？可知生命力本就不強。”

顧生寒俯身蹲下，仔細看了一會兒，隻見其右掌地紋頗短，人紋行至半路，分出上長下短兩個分叉，又有一紋自下而起，止于地紋和人紋短叉之間，不知該算是斷掉的地紋還是人紋，于是起身拱手：“方才得罪，還望勿怪。先生高義，可否告知破解之法？在下必定多備酬金，答謝先生。”

那人道：“無解。我又不是來‘騙錢’的。”

顧生寒沉默了一會兒，方道：“走吧。” 可剛跨出兩步，卻聽見喀的一聲響，轉頭便對上淚眼汪汪的皎皎。原來梅任行握着皎皎另一隻手在原地出神。可惜皎皎猛拉之下，不能變長，隻會脫臼。

那人抱臂：“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回去時搭了取完糧食上山的驢車，三人坐在車尾。一路甚是颠簸，顧生寒和梅任行都在出神，全然沒有注意到雙臂脫臼的小師妹被颠了下去，又順着土坡滾遠了。呼救聲淹沒在颠簸聲中，等到察覺，再找到的便是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哭包。驢車已然走遠，好在隻剩很短的路程，但是天色漸暗，烏雲漸低，也不能等着她的小短腿慢慢走回去。雙臂脫臼，背是不行了，隻能由梅任行扛在左肩，在落雨前趕回了俯仰山上。

“好端端怎麼弄脫臼了？” 穆伯琴坐在槐安殿上首，面色陰沉。

“我們兩個都牽着她，師兄要走，我沒跟上，就拉脫臼了。” 梅任行道。

“脫臼了為什麼不及時處理？”

“上次我接了半天沒接上，還是師母接好的，所以這次也就不敢亂試。”

“怎麼還有上次？”

“上次我拉着她轉圈玩，可能轉得太快就脫臼了。”

“皎皎是你的師妹，不是你的玩具……”

“我不大會帶小孩，下次一定注意。”

“衣服怎麼也弄成那個樣子？”

“路上颠簸，不小心掉了下去，在土坡滾了幾圈。”

“為什麼還會胃疼？”

“可能因為後來是扛回來的，我肩膀比較硌得慌吧。”

“……”

顧生寒方才一直在思考那道人說的事情，此時終于回過神來：“師父，是弟子——”

穆伯琴揮手：“罷了，可猜正在後面處理她的傷勢。至于你們兩個，之前那麼多次都沒有和你們計較，今天就跪在這裡，好好反省一下。”

皎皎衣服多處被荊棘劃破，又沾滿蒼耳，滾滿塵土，所以師母直接給她取了一套新的弟子服。手臂複位，沐浴更衣，半個時辰後，皎皎方從殿後出來，見到跪在地上的兩位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