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為什麼?”
“因為不想聽你求情。”
“好吧。”
“他說你是吓暈的嗎?”
“是。”
“還真是毫無悔過之心。”
“閣主您别生氣了,二師兄他知道錯了。您罰他淋了一夜的雨,他已經有點吃不消了。”
“所以你怪我罰得重?”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呢?一點也不怪他置你于危險之中?”
“客觀上雖是如此,可主觀上并非想置我于險境。他隻是想帶我上去吹吹風,而且一直拉着我,怕我掉下去。我們都沒想到會有大鳥飛來,偏偏還那麼喜歡和人玩。”
“可你被抓走時,他還是松開手了。不然怎麼隻有你一個到了台上?”
“不怪他,是我自己松開的。”
“為什麼?”
“抓我一個就夠了,再連累别人實在不好。而且後來想想,他要是和我一起被抓走,萬一上引雷台時,大鳥抓不住,我們中途掉下來,豈不是會很慘?或者他也到了引雷台上,就成了兩個人都要通過木梯下去,情況總比一個人要糟。”
“也對。”
“是吧。”
“可你這麼護着他,他卻還是要騙你。”
“騙我什麼?哦,對,騙我說是自己吓暈的。太過分了,總這樣,我都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了。”
“記住了,他一咳嗽,就在騙人。”
皎皎努力回憶了一下,卻記不清他那時有沒有咳嗽了,忽然想到什麼:“閣主,二師兄的習慣,還有我的前世,您為什麼這麼清楚啊?”
“他的事,自然是因為相處久了。至于你,一個靈識過了幾世幾生,以及大緻經曆,鬼界會自動存檔。這就像在人界的姓名籍貫一樣,知道沒什麼奇怪的。更何況,我還要教你習樂作詩,總要了解一下。”
“原來如此。”
“你去藏書樓,可看到我說的了?”
“嗯,看到了。确實是避雷網。”
“那為什麼出來時滿臉疑惑,還搖了搖頭?”
“我想想。搖頭好像是因為覺得自己吓暈了很沒用,至于疑惑,似乎是因為聯想到一個問題,但是不得其解。”
“說來聽聽。”
“既然避雷網可以屏蔽電場,那有沒有一種東西,可以屏蔽引力場呢?我在典籍中沒有翻到,引力場是不是沒有辦法屏蔽啊?我想了想,電場能被屏蔽,是因為在外部電場作用下,等勢體表層電子可以快速重新分布,表層電子形成的電場與外部電場疊加,使得内部電場矢量和可以一直為零,不受外部電場影響。但是,對于引力場,且不說質量并不能快速重新分布,即便勉強做到這一點,最大的引力場在腳下,要想與它抗衡,除非有和它質量在同一等級的,可這就很不實用了。”
“确實。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有些鬼,或者人,會喜歡這個問題的。”
“沒事,我就是随便想想,您不必放在心上。”
“無妨,他們自己或許也想過。甚至有的鬼來做人,就是為了忘記之前所學,好在重新學習時,提出一些新問題,或是找到一些未解問題的新思路。”
“這樣啊。”
“你想屏蔽引力場,是因為怕高嗎?”
“是。我想着若是可以任意上下,我應該就不怕高了。”
“其實,靈體狀态便可以任意上下。而靈體狀态的你,也是不怕高的。”
“這樣啊。對了,閣主您是怎麼做到在空中任意上下的啊?”
“我化形,可實可虛。”
“所以是因為您可以任意改變自身密度?低于空氣時,便上升;高于空氣時,便下降?”
“不錯。”
“怪不得我看您在空中時,衣服是飄着的,就像人在水中時一樣。”
“你若是想,其實我可以将你靈體提出一段時間,而肉身無損。”
“真的嗎?”
“真的。不過今天不行。”
“為什麼?”
“今天你還有别的事情要做。”
“哦,對,下午還要練箫和學詩。”
“倒不是這個,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今天不必練箫,至于詩,我昨天看了,寫得挺有新意的。的确,人間有多少傷心的事情,又有多少人對天訴苦、對月傷懷?更有借酒消愁者,一會兒要‘舉杯邀明月’,一會兒又說‘月既不解飲’,挺難伺候的。都說雲遮月,但若說月亮為了躲酒躲人,把雲當成救命稻草,也未嘗不可,隻是詞句尚有欠缺。前兩句尚可,隻是訴苦對象既有天又有月,太分散了,既是詠月,便應隻寫月。至于後兩句,意思有趣,但太過口語化了。”
“要怎麼改才好呢?”
閣主略一思索,随即向上一揮衣袖,空中便出現如下二十八個大字:
人間多少傷心事,幾處秋聲欲問卿?
醉裡不堪頻對飲,浮雲一卧到天明。
“‘醉裡不堪頻對飲,浮雲一卧到天明。’閣主您真厲害,這麼一改,内容沒變,但整首詩一下子就潇灑起來了!”
“随手寫的,隻是給你舉個例子。其實讀起來有些拗口,意思也不大連貫。”
“也許是我内容寫得不好,若是您随便改——”
閣主散去空中字迹,笑道:“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寫得很好了。教你的都沒有揠苗助長,怎麼被教的反而抓着自己的頭發,掙脫起地心引力來?而且若是随便改,那便不是改詩,而是重寫了。況且,‘浮雲一卧到天明’,其實是我在胡說八道。”
“啊?”
“你見到的是新月,又不是殘月,到不了天明就自己落下去了。”
“哦。我還沒學月相,我回去看看。”
“嗯,今天就先到這裡吧。至于下一首,就不定題目了,也不必明天給我。你什麼時候有想寫的東西了,寫完拿給我看就好。”
“嗯。嗯?為什麼?”
“看得出來,你不是很擅長寫命題之作,往往需要心有所感,才能寫得好。若是逼着你每天寫一首,反而容易讓你對寫詩失去興趣。”
“可我也不是經常能夠心有所感的。”
“那便看看前人的詩文,讀着讀着,總會有一兩句、一兩篇、一兩個人,讓你有所觸動。若是可以一次成篇,那便全部寫下;不可以也沒什麼關系,先把零碎的詞句記下來,回頭再看,也許便又有了靈感。最開始的時候,不必另辟蹊徑,可以以原文為主,和它的意思保持一緻,單純練一下對某篇或者某句的縮寫和擴寫。後來熟練一些了,便可以練一下化用和改寫。化用這個你知道,也用得還不錯。改寫便是舊題新作,像李白,詩文裡便有很多樂府舊題,譬如《行路難》《将進酒》《關山月》《短歌行》《長歌行》。”
“原來這些都是樂府舊題,本來我還奇怪怎麼有那麼多《短歌行》《長歌行》,是我之前看得太不仔細了。”
“沒關系,也許你以後也要寫的。就說這些吧,下午要做的事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