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任行方一睜眼，見到的便是皎皎那張畫成小老虎的臉。左右各三道胡須，鼻頭塗成了黑的，額上還歪歪扭扭寫了個“王”字，偏着頭，眼睛一眨一眨，甚是可愛，但語氣卻甚是猶豫：“二師兄，你的臉……”

梅任行道：“我的臉怎麼了？”

樓主咳了一聲，遞去一面鏡子。和皎皎的不同，梅任行的臉上堪稱慘烈——左一個豬頭，右一個□□，上一隻蜘蛛，下一隻王八，眉毛連成了一條線，鼻子周圍還塗成了一個紅紅的大圓。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幹的。

“這算什麼？‘一輪紅日出雲霄’嗎？”梅任行道。

“頂多算是個倒影吧。”筆怪洋洋自得。

“怎麼皎皎的就那麼可愛？怎麼大師兄的你就一筆也沒畫？”

“我是喜歡你才給你畫這麼多的。”

“我信你才怪！閣主，快幫我去了！”

“留着吧。挺好的。”

最後梅任行是包着披風走的，路上還有人說他是在扮蒙面童子，然而旁邊這位真的蒙面童子卻是頂着個小老虎的裝扮。之前賣木像的攤位還沒有收，梅任行特意過去一趟：“别賣了。哪有什麼面具神仙？都是假的！”

“我親眼所見！那麼多人也都看見了！不信你去問問？”

“就算有，人家也隻是路過。你雕一個他的木像，難道從此以後他便要對你有求必應了？世上哪有這樣的便宜事？”

“那是因為持心不誠。隻要誠心供奉，怎麼會沒有神仙保佑？”

“是，持心不誠。你賺錢，他幹活。”

“你不買也就罷了，怎麼還胡說呢？”

梅任行還欲争辯，便被一把戒尺敲在胳膊上，立馬疼得說不出話來了。待到山腳，方緩過來：“怎麼還用敲的呢？戒尺不是這麼用的，”

“哦？那應該是——”

“别别别别。您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那些人未必相信一個木像能有什麼用。”閣主收起戒尺，“可你這樣公然砸人家飯碗，不怕挨打嗎？”

“我這不是已經挨打了嗎？”

“打得很重嗎？”

“沒有，我說着玩的。放到以前，可比這個狠多了。”

“怎麼說的好像我虐待你一樣？”

“怎麼說的好像您沒有虐待過我一樣？”

此時恰好路過信箱。俯仰山有兩個信箱，每投一封都會自動計數，一個在山頂，一個在山腳。急件會直接送到山頂，慢件則是誰路過誰帶上去。梅任行見箱裡已經積壓了十來封信，便扭了密碼鎖将其取出。

“皎皎，有你的。”梅任行見信封上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姐姐收”，于是道，“你弟弟給你的。要我幫你拆開嗎？”

“沒事，我自己拆吧。”

皎皎拆開，先是家信，說房子正在翻新，然後是一幅畫，畫上是一個高台，台上有一個小人兒，小人兒頭上頂着個彈簧，旁邊還寫着“皎子熟了”。

“你這弟弟，”閣主道，“未蔔先知啊。”

“什麼？”皎皎依舊沒有看明白。

“畫的不是引雷台嗎？那時你若因為怕高不敢下來，可不就是‘皎子熟了’嗎？”

“什麼引雷台？”顧生寒道。

“那個那個，回去再說。”梅任行道。

“嗯。”閣主道，“回去之後，是得好好說說。”

“大大大師兄，閣主他已經罰過了。我在雨裡跪了整整一夜呢。”

“不過是讓你體驗一下她當時的處境。而且我不是給你加了避雷網和控溫結界嗎？”

“控溫結界？”

“不然你以為你那時為什麼沒有失溫死掉？”

“我錯了。”

“别和我說啊，去和你師兄說。看看他異地而處，會不會想要再罰你一遍？”

“蒼天啊，我為什麼要把信拿出來啊？”

待到山頂，閣主随手将戒尺遞給顧生寒：“借給你，明天還我。别去長嗟樓，伯琴非得被他氣出病來。至于省身堂，你自己看着辦。”說完，身形便消失了。

省身堂？去了我還能出來嗎？

梅任行正要開口讨饒，便聽見顧生寒道：“先去洗臉。”

梅任行乖乖洗了臉，雖然用力洗了很多次，但上面還是有淡淡的墨迹，于是打發皎皎去取些酒精，然後趁着她不在，跪在自己的小院裡，一五一十将當時的情景交待了。

顧生寒聽着一陣後怕，隻要她當時多猶豫一會兒，那麼不是雷擊，便是失溫，就算勉強順梯而下，也會因為雨水而抓不穩，從高處跌落。

“師父有一句話說得挺對的。在你我手裡，她活得久才是怪事吧？”

梅任行覺得自己的心絞成了一團，準備好的那些為自己辯解的話也說不出口了。正沉默間，卻見皎皎氣喘籲籲跑了回來：“酒，藥酒。”

“你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