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道:“不是。你看,就跟手腕上這些血管一樣。不過這個更加明顯,而且裡面有藍的也有紫的。”
世子道:“原來如此。哦,對了,這些是我為你畫的畫像。我真的從小到大一直都在夢到你。”
一直夢到?自己也夢到過兄長,難道我和他之間也有什麼淵源嗎?皎皎心生疑惑,翻看起了那些畫像,隻是畫像上并無場景。
“你夢到我的時候,我在做什麼?”
“你在和人說話。”
“說了什麼話?”
“不記得了。”
“和什麼人說話?”
“也不記得了。”
“那你記得那人長什麼樣子嗎?”
“不記得了。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人還是神仙。”
一問三不知,看來也沒有辦法确定他夢到的是今生還是往世了。今生的話,還可以說成是神遊四方。若是往世,有一次閣主倒是提到過,人是有可能和往世長得相像的,或是靈體過強,或是肉身過弱,或是刻意為之,或者碰巧如此。但這樣的話,是哪一世呢?
“我想起來了,你們在喝酒。”
“喝酒?”
“對,就在一個大池子邊。我每次夢到你都是這個場景,你正對着我,他背對着我,雖然離得比較遠,但我能看清你長什麼樣子。”
“然後呢?”
“然後我站了一會兒,有人拉了下我的袖子,我就跟着走了,也沒和你說上話。”
皎皎沉默了片刻,方道:“你這畫的也不像我啊。”
“是我畫得不好,但是真的,我一見面就知道是你,是我一直夢到的神仙。”世子将後面的幾張也翻了出來,“你看,這些都是我抄的《神女賦》,這說的就是我夢中的場景啊。”
“巫山也不在這兒吧?要說離得近,你不如去抄《洛神賦》。”
“《洛神賦》我也抄過,在這兒。所有夢到或是看到過神女的,我都抄過。”
“……”
世子去書架上翻出《神女賦》,念起了序言:“‘茂矣美矣,諸好備矣。盛矣麗矣,難測究矣。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瑰姿玮态,不可勝贊。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須臾之間,美貌橫生。晔兮如華,溫乎如瑩。五色并馳,不可殚形。詳而視之,奪人目精。’這說的明明就是你啊!”
皎皎看着世子遞來的書一陣發愁:“你确定?這描述這麼抽象,說是像誰都行吧。而且我可不覺得我有這麼好看……”
世子道:“抽,抽象是什麼?”随即又道:“不過我确定,你就是這麼好看。耀若白日,皎若明月;晔兮如華,溫乎如瑩;世所未見,奪人目精。”
皎皎歎了口氣,忽然瞥見什麼,不再說話了。
世子見其久未出聲,于是道:“怎麼了?”
皎皎回過神來:“沒什麼。就是我那裡的書,作者簡介有時候寫得不是很清楚,尤其是先秦時期的。你看,我和你一樣,都是凡人,不然怎麼會連書籍的文字都是不全的?”
“那你肯定是谪仙人。”
“我不是谪仙人。”
“可是你和傳說中的神仙很像。”
“是嗎?那你看我是會騰雲啊,還是會駕霧啊?”
“你不是下世為人了嗎?法力肯定都收了,要不然也不會受傷。等到回去,肯定就變回‘不老不死,不傷不滅’了。”
此時暮鼓乍響,伴着落日黃昏,轟轟隆隆從外街傳來。皎皎不禁想起了李賀的《官街鼓》:
曉聲隆隆催轉日,暮聲隆隆呼月出。
漢城黃柳映新簾,柏陵飛燕埋香骨。
磓碎千年日長白,孝武秦皇聽不得。
從君翠發蘆花色,獨共南山守中國。
幾回天上葬神仙,漏聲相将無斷絕。
皎皎歎了一口氣:“神仙也不是就‘不老不死,不傷不滅’了,隻不過他們的老死傷滅,和人不一樣罷了。”
世子道:“我不是為了求什麼長生不老故意糾纏,我就是喜歡你。”
皎皎覺得他好像誤會了什麼,但眼下也解釋不清,于是隻回答了後半部分:“你夢到這些,不過是偶然,也許隻是因為不經意間路過,無意之中将其記下了。如果因為這些偶然的東西,就去喜歡一個人,那和因為抽簽抽到就去喜歡一個人,又有什麼區别呢?”
“可我真的喜歡你。”
“那你喜歡我什麼呢?這副容貌,還是神仙這個稱呼,還是那些辭賦裡描繪的情景?總不可能是性格吧,我們相識才幾天啊。”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喜歡你,就算你是徹徹底底的凡人我也喜歡你。”
“那也就是說喜歡這副容貌了?天下相像之人何其之多——”
“不,不是。”
“那就是喜歡那些辭賦裡描繪的人神相遇?其實它們大都不是本意,而是——”
“也不是。我也說不清楚,我就是喜歡你。我不求你也喜歡我,我也沒想把你強行留在這裡。”
“那我要走的話,是不是?”
“等你養好傷,你想走,我絕不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