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夕陽已經完全落下,客廳裡黑漆漆一片。謝蘭升之前點的外賣早都到了。喬改琦沒吃,硬是等到卧室門開以後,她才去把謝蘭升點的炒飯用微波爐加熱,又把它分成兩碗。
謝蘭升帶着濃重的煙味,一言不發地在茶幾前的地闆上坐下。她接過喬改琦遞來的飯碗和辣椒醬,把辣椒醬拌進飯裡,沉默地往嘴裡送飯。
喬改琦打開燈,坐在謝蘭升的對面。
兩人都沉默。喬改琦在等謝蘭升開口,謝蘭升在等喬改琦吃完飯。
謝蘭升看見喬改琦的碗空了,明知故問一句吃好了嗎?
喬改琦把空碗往謝蘭升面前推,給她看。
謝蘭升點點頭。她吃飯慢,碗裡的飯還有一小半沒吃。但是她也不想吃了。
“我可能确實有些害怕。”謝蘭升用紙巾擦了擦嘴,慢慢地說,“在你之前,沒有人這麼對過我。”
這話聽起來對謝蘭升而言有些矯情。她很少對人心平氣和地傾訴情緒。小時候姐姐會聽,後來姐姐沒時間聽,再後來她連姐姐都沒有了,無處可說。
“我沒談過戀愛,雖然被人追過,但是我難搞。那些人見追不動我很快就放棄了。”謝蘭升長得好看,上學時當然很多人追她。但是由于姐姐的經曆在前,謝蘭升比最古闆的教導主任還要讨厭早戀。誰送她情書她就交給老師,鐵面無私,不會因為誰在送情書之前和她玩的好就手軟。也因此她上學的時候名聲不好。
男生們追不到她就在背後開她黃腔,想着法兒的貶低她,打壓她。他們以為謝蘭升不知道,但謝蘭升都知道,隻是沒心思理。
女孩子們嫌她傲,不合群。有些人不會刻意排擠她,但是也不會故意接近她。
“你是第一個人。很奇怪,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煩你。”謝蘭升垂下眼,笑了笑,“你說的對。我說的話和做的事都不一樣。但我确實讨厭孩子,你看到過我頭痛到冒冷汗。那些事情我也确實都說着别做,但還是讓你做了。為什麼呢?”
喬改琦從謝蘭升說第一個字的時候就不自覺屏住呼吸。她能了解謝蘭升說這段話,背後做了多激烈的内心鬥争。謝蘭升在乎自己,所以才要說這些話。而她也在乎謝蘭升,所以才一個字也不願意漏聽。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真的雙标,還是我太假了,我根本不讨厭孩子,說這些隻是我自己做作。但是我的頭痛是真的,你給我表白的那一瞬間我不希望你表白也是真的。還是讓你把這些事情都幹了,我想應該是你對我很特别吧。”
謝蘭升找不到其他的解釋,也不願意往其他理由去靠:她還是沒有辦法接受自己愛上一個比她小十五歲的孩子。
“特别”在這時成為一個很好用的詞。它把喬改琦和其他人分開,但是又不讓喬改琦踏入危險的區域内。
“很特别嗎?”喬改琦眨着眼睛,呆愣愣地又被謝蘭升抽走魂魄般。
謝蘭升點點頭,想要再找煙但是沒有找到,隻好重新握住吃飯的勺子,“你是我特别的人。”
不止是“特别”。謝蘭升其實在心裡給喬改琦用上“最”作為前綴。
不管喬改琦做什麼她都能接受,不管喬改琦說什麼她都願意聽。
她對喬改琦的這種耐心和包容,上一次是運用在她那位十七歲生了孩子以後就消失的姐姐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