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萌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張很大的流理台上,瑩白的石英石質地,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食材。
吊燈發出金黃色的暖光,水槽裡零星幾隻未洗的精緻的菜碟,水龍頭并沒有完全關緊,有一下沒一下地墜下晶瑩的水滴。
她注意到那扇半掩的房門,似乎有人才剛離開,還發着吱呀吱呀的餘韻。
慘白的牆壁上挂了幾副色彩統一的油畫,米白色瓷闆锃光發亮,櫥櫃裡的餐具井然有序,門邊還遺留着四五個灰色的腳步,一切都昭示着某種神秘的氣息。
機械音恰如其分地回蕩在耳邊,模棱兩可的遊戲規則讓她毫無思緒。
就在這時,一個年紀稍大的女傭打扮的女人進來,一看到她眼睛裡便折射出一種倉惶。
陌生而詭谲的環境,面生的婦人,王楚萌沒有輕易透露出自己的茫然和不解。
婦人叫她洛塔小姐,言語畢恭畢敬:“您怎麼會在這裡?”
王楚萌注意到她手中挽着一個菜籃子,裡面裝了一些青瓜,臉頰則漲成南瓜一樣的顔色,汗珠在她額頭上打滾。
王楚萌暫時沒有回答,隻是盡量将嘴巴抿成一條直線。
見面前的女孩不出聲,女傭稍微擡頭看了眼,餘光中瞥到她身後半掩的房門,和地上幾不可見卻又格外明顯的腳印,心中一個咯噔,竟打起了哆嗦。
“洛塔小姐…”她的眼神有些閃忽,下巴一直垂着,“伯爵剛才在找您,他在餐廳用餐,希望您能過去…”
王楚萌捕捉到女傭對她的懼意,這似乎是一個突破點。當務之急是弄清楚她的身份和現在的情況。
她扶額,裝作虛弱的樣子:“我想睡一會兒。”然後眯起眼睛,透過指縫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女傭的表情,見她沒有異樣。
“您可以回房間休息。”女面露難色,“但是伯爵在找您,您的父親也在。”
她的父親?
王楚萌心中疑惑,一邊腹诽着她那個酒鬼親老爸這會兒估計酩酊大醉壓根顧不上她,一邊還是努力皺起眉:“他來做什麼?”
“史密斯先生來了,伯爵找他來談論黛瑞雅小姐的事情,您的父親剛好也在。”
史密斯是誰,黛瑞雅又是誰。王楚萌感到無比迷惘,她又巧妙地問了幾個問題,女傭至始至終都低着頭,似乎對她這種頗有些傲慢的姿态見怪不怪。
她當然不會回房休息,在還沒有了解清楚情況的條件下,她可不會蠢到擅自行動。
她瞥了眼炕上冒着白汽的砂鍋,問女傭是不是在燒菜,女傭說是。她就提議由她将菜碟端上桌,但前提是必須由女傭先端到餐廳。
一路上的傭人來來往往,大多都兩三個一起走,排成規制的隊伍,低頭斂目。
氣氛安靜得可怕,要不是老遠就看到了餐廳裡坐在首位的鶴發老人,王楚萌會覺得這兒沒有人。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但沒有人和她打招呼,這樣也好,省得她接不上話。
入目的是一位年長的人,并且坐在首位,應該就是女傭口中的伯爵,她先向老人問候了一聲,老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沒什麼情緒。
看起來她扮演的這個角色和伯爵關系不佳,所以她謹慎地選擇了僅餘的兩個座位中離伯爵較遠的那一個。
但這種行為在别人那裡,更可能解讀為倨傲。
果然當她一坐下,對面就響起一聲輕嗤。
“洛塔,你上哪去了,我不是早叫你過來?”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生看過來,他長得很俊美,但嘴角帶着明顯的惡意,“爺爺可不想看到你這麼無禮,盡管你本就如此,我的意思是說…”他指了指中年男人,“至少在外人面前,你應該裝一裝。”
中年男人朝她颔首以示,神情絲毫沒有因郝瑞輕佻語言而感到尴尬。
直到這裡,王楚萌才确認自己該扮演什麼樣的性格,她索性冷臉睨着他,也不說話,一副不把人放眼裡的姿态。但其實桌子下的雙手在微微發顫,隻要她一擡手,就會暴露無遺。
可是下一秒,青年仿佛有預見般,視線在她面前一掃,下巴輕揚道:“不說話?洛塔,我想要你面前那包紙巾,遞過來好嗎?”
青年顯然不滿她的姿态,想用這種方式進行反擊。王楚萌冷笑一聲,這多少有點真情實感在裡面了。
她冷聲說:“蘇茜,請你幫他拿一下紙巾。”此時女傭還恭敬地站在一旁,王楚萌暗幸剛才問了她的名字。
“洛塔,我們是親人,你為什麼不肯親自把紙巾遞給我呢?”郝瑞窮追不舍。
“父親。”這時候,一個男人從樓下下來,看上去四十來歲,西裝革履,一絲不亂,手上還提了個褐色的手提箱。他先是看了眼王楚萌,眼神中帶了點警告的意味,但最終還是将視線收回去,“辛德律師那邊傳來消息,說案子有了進展。”
“馬奇拉說了什麼?”這是伯爵開口的第一句話,他甚至沒有擡眸。
“他說逃離的三十九名農夫全在萊清橋下找到了,這說明我們的控訴又多了一層保障,這案子已經基本明了,我現在過去和他對接細節和契約證書。”
王楚萌根本就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隻見伍德伯爵一貫冷漠的臉上現出一抹似有若無的悅色,聲音則像大本鐘發出的悶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