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潮将至,大地覆上一層薄紅,又蓦地抹上幾片陰翳,轟隆的雷聲陣陣響起,不一會兒,大雨傾盆落下。
祝吟辰熄滅火堆,摸黑鑽進了洞穴中。
這裡并不十分舒适,地面土壤帶着一絲土腥的濕潤,石壁也凝着一層寒霜,但好歹趕在夜潮前找到了食物和栖息地。
屏息凝神治療了一會兒,腰腹和後背的傷好得差不多了,祝吟辰在洞口抹上毒液标記,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安提的到來。
一夜過去,光線穿過洞口,打在臉上,祝吟辰揉着眼睛打了個哈欠,正要起身,感到旁邊似乎躺着什麼東西,向身側看去,隻見安提一身水淋淋的,整個蟲仰面躺在地上,濕潤頭發緊貼着面龐,神色疲憊,雙眼緊緊閉着,看來是奔波了一夜,現在已經累壞了。
祝吟辰試探了一下安提的額頭,沒有發燒。
蟲族的身體素質真好啊。
為了不驚擾安提的睡眠,她蹑手蹑腳地走出洞穴,深深呼吸了一口雨後的清新空氣,出發去尋找幹草和食物。
安提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下一個夜潮了,聞見食物的香氣,意識一點點清醒過來,她睜開眼,恍惚看見明洞口外亮的火光、烤魚的祝吟辰。
祝吟辰看見安提活潑潑地走出洞口,手裡的烤魚翻了個面,“你醒了,過來吃吧。”
安提一屁股坐在幹草堆上,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祝吟辰看着安提,關切道:“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感覺很好,這點雨水不用擔心,伊塔。”
祝吟辰釋懷地笑了笑,“那就好。”
“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伊塔。”安提打了個嗝,神情突然嚴肅起來,“我們的對手不止是整個蟲群,還有伽拉瑟亞。”
“伽拉瑟亞,那是什麼?”
“阿努的天敵,埃勒伽的造物,它們平時沉寂在冥土之中,寒潮到來之際,就會爬上岸來,捕殺我們。它們有時隐匿在空氣中,有時又拟作水體或冰雪,用鼓脹延展的膜帶将我們包裹住,要用那可怕的毒液将我們消化。”
祝吟辰似乎察覺到什麼,她微微皺起眉頭,問到:“聽這麼說,你已經與它們交過手了?”
“是的,就在之前我們居留的洞穴附近,我殺死了我的姐妹們,又因她們,從伽拉瑟亞的捕殺中僥幸脫逃。”
祝吟辰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咬了幾口魚肉,心底沉下一片哀寂,沉默了許久,說道:“希望她們安息。”
安提笑起來,她拍拍祝吟辰的肩膀,“不要悲傷,伊塔,戰死是大颚最崇高的歸宿,為她們驕傲吧,挺起胸膛來,我們還要繼續向前。”
“是。”
……
逆着寒潮襲來的方向,她們一路向北,漸漸的,所見之處已被冰雪完全覆蓋,天上天下,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寒風裹挾着積雪迎面撲來,她們有時踩在齊膝深的積雪裡行走,有時抓住空中樹梢飛躍,以驚人的速度迅速穿過片片樹林。
“伊塔,等等。”安提輕盈一躍,落在樹梢枝頭,回頭示意祝吟辰停住,手指向前方。
祝吟辰順着安提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看清眼前觸目驚心景象的那一刻,瞳孔猛地放大。
天光普照下的雪原,無數大颚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遠遠望去,如同無數随心抛灑的墨點,在這片廣袤無垠的白色世界中格外醒目。
祝吟辰穩了穩心神,與安提對視一眼,二蟲小心翼翼跳下樹梢,向前奔去。
距離越來越近,祝吟辰逐漸看清了大颚們的狀況——她們的身上死死纏着凝膠狀的薄膜,全身原本銅牆鐵壁般的铠甲也變得柔軟濕滑,看上去如同一灘粘稠的黑水。
停住腳步,祝吟辰輕輕蹲下,拂去一隻大颚頭上的積雪,對方一動不動的,顯然已經犧牲。
祝吟辰站起身,與安提一起在這片戰場裡沉默地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色顯出一點薄紅來,二蟲才遠遠地望見一些還活着的大颚,她們一瘸一拐地遊走在死去的同伴間,小心翼翼地推動她們的身體,似乎是在尋找幸存者。
安提停下腳步,看着那群大颚,她眉頭緊皺,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趁着她們重傷,帶着祝吟辰直接闖過去,祝吟辰擡頭看了看天,對安提提醒道:“我們先找個地方住吧。”
安提看了一眼祝吟辰,面上顯出一點猶豫來,良久,才緩緩向東北方向的林區走去。
這裡雪原遼闊,林區的樹木高大而稀疏,二蟲花費了一點時間,逮住幾隻常在積雪裡跑動的獵物,又找到一棵枝葉繁茂的樹,打算就這樣在樹上将就着睡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