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風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簡直有種嘔吐的沖動。
“你們帶我來看的這是什麼?!”
他身後的幫派們看了看彼此,臉上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在這個毛頭小子冒冒失失地來到這裡,宣稱自己是他們新的老大開始,他們早就想給他一點顔色看看了。
他不是想讓他們去送死,找那個什麼阿圖特嗎,行啊,那就給他看阿圖特。
這裡是廢棄機場的航站樓内部,即使淩風多次要求幫派帶他出去找他們口中那個“輻射變異後會飛來飛去的食人鬼”,但是多天過去,幫派還是各種胡攪蠻纏,硬是拖在航站樓内不肯出去。
這次也是一樣。
一隻骨瘦如柴的猴子,身上穿着女人的衣物,蜷縮在籠子陰暗的一角,看見淩風和其他男人來了,就戰戰兢兢地爬出來,習慣性地俯下身子,跪在滿是煙蒂和泥塵的地上,翹起屁股。
視線裡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淩風氣得渾身發抖,他不忍再看,轉過身子,怒吼道:“這就是阿圖特?!”
“是啊,”隊伍裡,一個頭發油得打結的瘦幹個兒嘻嘻哈哈地搭上話來,“給你找的,滿意嗎?”
男人們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中,各種調笑的聲音此起彼伏地穿插着。
“嘬嘬嘬,阿圖特,就這樣敞開大門迎接你哥哥啊?”
“阿圖特,這個姿勢你哥哥教得好啊,舒不舒服啊?”
……
瞪着眼前這群嘻嘻哈哈的男人,淩風幾乎要目眦欲裂,因為極度憤怒而繃緊的手腕上青筋暴起,顫抖着,慢慢移動到腰間。
那裡有一把槍。
他能做到一個人,打死眼前的數二十個人嗎?
他做不到。
他的四肢抖動得有多厲害,他就越清醒地知道,他做不到。
他隻是個二十出頭的學生,從小到大連隻雞也沒殺過,就連課上做實驗的時候,也隻是在嘻嘻哈哈的男同學中間強作無所謂的樣子,膽戰心驚地剖開實驗用兔子的皮肉。
淩風喘着氣,眼中流出屈辱的淚水,他憤然地轉過身,将那隻猴子抱在懷中,隊伍裡的人立刻慌了神,三三兩兩地圍上來。
“哎哎哎,幹什麼你!”
“你帶走了,哥幾個這日子接下來怎麼過?”
用力撞開四面八方過來拉扯的手,淩風将猴子抱在懷中,奮力喊道:“它病得很嚴重,需要得到專業的治療!”
如果能夠順利帶走這隻猴子,他在這群人這裡失去的尊嚴和臉面,也能換回來一點。
至少,輸得不是那麼徹底。
在混亂的搶奪中,猴子不斷發出凄厲的尖叫聲,唾沫星子和辱罵一齊撲上面門,身體各處都受到了不知誰人的拳打腳踢,淩風咬着牙,用盡力氣揮下一記肘擊,人群中發出一聲痛苦的怒罵,他趁亂掙脫人群,向航站樓外跑去。
一雙腿是跑不過幾十雙的,一群人你争我搶,淩風好不容易奔出航站樓外,就被一聲聲“都是兄弟”、“不至于”、“玩笑也要有個度”按倒在地上。
懷中一松,猴子被幾隻手撈過去,淩風的臉貼在地上,用力掙紮幾下,動彈不得。
他聞到一絲潮濕垃圾和泥腥味混合的味道。
他吐了。
受驚的人群紛紛散開,看清地上男學生狼狽的模樣,又松絡地說笑起來。
一個絡腮胡的胖男人兩個鼻孔噴着酒氣,吭哧吭哧地笑道:“年輕人就是眼界淺,女人嘛——”
話沒說完,下一秒,他崩裂的身體散落作幾塊,掀起地上肮髒的泥水。
股股血液流淌出來,在地上張牙舞爪地蔓延。
人群爆發出驚恐的尖叫聲,慌亂地四處逃竄,隊伍外圍的人不知情,一下子被狠狠撞倒在地上,幾個見過這番景象的人反應最快,強作鎮定掏出手槍,然後轉身往航站樓内狂奔去。
在慌亂的人群中,淩風也驚恐地坐起身,盯着旁邊那具四五分裂的屍體,四肢一下子發軟,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來。
發生了什麼?
是她來了嗎?
耳邊傳來一聲铮的微響,極度的恐懼使他本能地僵直身體,一瞬間,一個黑影閃過他身後,一聲慘叫随之傳來,空氣中傳來甜蜜粘稠的血腥味。
全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狂跳的心髒仿佛要掙開胸膛一般,一種強烈的力量迫使他去渴望迫在眉睫的答案,鼓足心中的勇氣,他僵硬地轉過頭。
阿圖特盯住男人的眼睛,掐住男人的喉嚨,一點一點地向上舉。
男人的雙腳離地,全身的骨頭都在響動,開始誇張地掙紮起來,因為脖頸動脈的斷供,他的大腦很快缺氧,血和各種各樣的液體都從七竅流出,他神志不清地哭叫起來。
阿圖特微微皺眉,松開手,猛地大力橫斬肘鐮,男人的身體攔腰截斷,狠狠摔落在地上。
三十秒左右,地上的兩半男人張着眼睛,不動了,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阿圖特?”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阿圖特轉過身,看見那個昔日幹淨陽光的朋友,現在面目憔悴,整個人灰撲撲的,眼睛裡有着血絲。
這一路上,她見過了更多的男人,在人類這樣的社會文化中,他也會是一丘之貉嗎?
在看清牢籠外欣喜若狂的臉的那一刻,在看清黑環拍賣場裡無數張興奮贊歎的臉的那一刻,在看清車窗外嫌惡的臉的那一刻……
她做出了無數次決定。
原來,人類和她之間的仇恨,一直都在。
雨漸漸下起來,潮濕的泥腥味彌漫在雨中。
淩風顫抖着聲音,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終于實實在在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胸中忍不住有些哽咽。
“阿圖特,是我啊,淩風!”
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試圖拉住對方的手,然而眼神交彙的那一刻,那雙似若宇宙萬千星彩流轉的眼眸垂下眼睫,轉向一旁,獨自離去。
她是來找食物的,在這裡搶到的肉類存儲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這幫肮髒的男人她又下不去口。
該去别的地方找吃的了。
數次的呐喊沒有回應,直到阿圖特的身影離去了很久,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淩風才回過神來,此時雨水與淚水交織在一起,滑落濕潤的臉頰。
為什麼?
他找了她近一個月,散盡家财,就為了她當初的一個願望,幾乎要用盡所有力氣,累死在這裡。
難道還不夠嗎?
胳膊突然被小心翼翼地觸碰,他緩緩轉過頭,無神的雙眼裡,出現一個卑躬屈膝的男人,讨好地點燃一根煙,遞到他面前。
“兄弟有這樣的能耐,好樣的,以後哥幾個都聽大哥的。”
“都聽大哥的!”
“這個女的不得了哦,要好好調教一番……”
男人身後,還幸存的男人們看見剛才淩風不費吹灰之力,就趕走食人鬼的景象,都紛紛心生仰慕之情,簇擁上前,捧起淩風來。
就算是淩風這點面子,那個食人鬼說不定也會放他們一馬。
淩風看着這群人的模樣,仿佛一幕幕泛黃的老電影在眼前呼嘯而過,那些刻闆的戲劇化的臉譜一一對上,在眼前以八倍速加速播放。
咿咿呀呀的台詞間,此時此刻,自己終于成為了配角們簇擁的主角。
“沒事,小問題。”
他接過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