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還是一樣。
頭套被一把掀開,在刺眼的強光照進眼睛之前,陳立新趕緊閉上眼睛,等到感覺适應一點了,又慢慢睜開。
坐在她身前的,也還是一樣的女人,逆着光,看不清臉。
這幫家夥到底還要審問多少次啊……
女人伸出左手,敲了敲鐵桌桌面。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在空曠審訊室裡蕩開去,冰冷如扣緊的鐐铐,陳立新一個激靈,慢吞吞地坐直了身體。
“你來北海的目的是什麼?”
陳立新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她這段時間以來的經曆,活脫脫就是一本現代版《一千零一個謊言》。
那就再編一個呗,他們聽不厭,那她也說不煩。
“我是個學生,是來北海搞研究的,來這附近一開始是一時沖動跟蹤了袁立主席。”
“後來,則是為了收集研究材料,之後就是被導遊的人打劫,同伴掉進海裡,然後就沒了。”
女人看着面前女孩苦中作樂的眼神,和其嘴角勾勒出的一抹苦兮兮的慘笑,心知這女孩的精神承受能力已經快到達極限了。
那就再壓一下。
她輕輕按了一下手腕處的特制手表。
陳立新手腳上的枷鎖立即傳來一陣強烈的電流,她死死咬着牙,緊閉上雙眼,額頭上流下幾滴冷汗,身體痙攣得厲害,卻愣是沒吭一聲。
良久,陳立新睜開眼睛,臉上已經濕漉漉的汗濕一片,發梢滴落下幾滴汗水,黑白囚服的衣領也浸濕透了。
她突然嗤笑一聲。
“你們這機器夠先進啊,可控型測謊儀這麼人性化。”
“……”
陳立新重新坐直了身體,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聳了聳肩。
“講真的,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們真沒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我。”
“你們也知道,聯合城邦現在急需生物學領域的專業型人才,把我這個大學生放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說到這裡,她讨好地笑了笑。
“你說對吧?”
女人的眼神慢慢變了。
看來這個女孩,似乎要比她想象得要更強硬一點。
這樣的性格,難怪屠一鴻會願意和她成為朋友。
女人沉默了良久,轉身離開了審訊室。
“喂!你們到底要幹什——”
在被沖進來的守衛按在桌子上的那一刻,陳立新憤怒地沖女人的背影咆哮。
沒有得到回應,在視線重新被黑暗籠罩前,今天的審問,就這樣結束。
回到牢房,守衛的人解開她手上的鐐铐後,鎖上門離開。
陳立新使勁掙脫了手上的鐐铐,一把掀開頭上的頭套,沮喪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水泥地地面冰涼,但是能讓她感到冷靜一些。
滴答——
滴答——
……
灰色的橡膠泡沫牆壁,灰色的橡膠床鋪,灰色的軟質塑料桌子,和灰色的洗漱盆、馬桶,泡沫管重重包裹住的水龍頭沉默地落下滴水聲。
可以絕對防止她自殺的地方,卻是一片死氣沉沉。
為了混淆她對時間的感知,女人對她的審問并不規律,可能一天一次,可能一天三次,可能白天,可能半夜,甚至還派人翹掉了她房間裡的挂鐘。
不僅如此,飯菜的派送也不規律,讓她分不清早中午的時間,且每一頓都是相同種類、相同克數的面包和水。
這些種種,都是女人用來加速她精神崩潰的手段。
陳立新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小腿已經已經蹲麻,屁股也涼飕飕的。
這是這裡為數不多的,能讓她平和地感到實在的事情了。
夜晚很快來臨,也或許不是夜晚,因為房間裡的燈永遠不關,她隻是感覺困了,就躺在床上,沉沉地閉上眼睛。
會不會這一切隻是一個夢,夢醒了就能回去?
陳立新确确實實做了一個夢。
夢裡,那是一個晴朗的冬日,她放學後買了菜,照常來到小公寓。
剛一進門,就看見祝吟辰和奕川二人坐在沙發上,正在一起品茶,交流着中年女人近三十的人生閱曆和艱辛。
她把拎着的東西放到茶幾上,正要加入話題,二樓廚房突然傳來阿圖特翻箱倒櫃的聲音。
她沖上樓,居然看見屠一鴻出現在廚房裡,穿着圍裙,正在教阿圖特做雞公煲。
一看見自己上來,阿圖特就心虛地躲到屠一鴻身後,屠一鴻回過頭,看了看背後的阿圖特,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
“醒醒,陳立新。”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耳邊似乎還回蕩着屠一鴻的低語。
直到看清眼前的臉的那一刻。
這是……老一點的屠一鴻?
不對!
這身鬼氣森森的白大褂,這股邪惡的消毒水氣息,這張不苟言笑的冷冰冰的惡毒的臉!
她不會記錯的,是那個女人!
陳立新吓得一個激靈,慌忙抱着被子往床鋪角落裡面拱,女人見這意料之外的反應,害怕把守衛招過來,急忙用雙手死死鉗住她的手腕,左腿跨上來,彎曲膝蓋,壓住被角。
女人壓低聲音,湊近陳立新耳邊,說道:“冷靜一點,陳立新!”
陳立新欲哭無淚。
剛才的夢境其實是走馬燈嗎?
她還不想死啊!
見陳立新抱着被子掙紮得厲害,女人漸感到自己的氣力已經有些力不從心,隻好放了大招:“我是來問你話的。”
“如果你老實回答,我就放你走。”
放什麼……等等,放她走?
陳立新慢慢回過神來,從被子裡探出半個發型淩亂的頭。
“真的?”
“真的。”
陳立新思考了半天,想到這女人的陰毒和狡詐,實在非常人所能及,難以信任。
她搖了搖頭。
“我憑什麼信你?”
女人凝視着陳立新,從背後慢慢掏出一把槍。
“我信了!我信了!”
……
“你是說,零啟計劃的事情?”
牢房裡重新平靜下來,陳立新抱着被子,靠着枕頭坐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女人。
女人坐在床尾邊緣,保持沉默,算是肯定。
“原來如此,你想問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