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的時間,用以讓所有人檢查好裝備。
一秒鐘的時間,用以踏出第一步。
這次他們坦然了許多。
在熱成像夜視儀的輔助下,士兵們謹慎地避開腳底和牆壁上可疑的紅點,列隊走下蜿蜒向下的樓梯。
事實上,那些紅點的溫度實際上并沒有熱成像夜視儀裡顯示的那樣可怕。
通道裡靜悄悄的,長期封存地底下的空氣悶熱,隻能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見始終沒有威脅出現,一些人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
隊伍末尾,一個年輕的士兵悄悄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夾起牆壁上一個約指甲蓋大小的“紅點”。
非常柔軟的觸感,有着一定的溫度,但并不讓人感到不适。
他輕輕地捏了一下,指尖頓時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爆響聲。
“什麼聲音?”
隊伍前方的副官警惕地回頭問道,身處這種匪夷所思的鬼地方,他此時的神經可是緊繃到了極點。
沒人回答。
當事人悄悄地低下頭,不動聲色地在褲腿上擦了擦手指。
突然,隊伍最前頭的蕭翎停下腳步,在副官耳邊說了句什麼。
副官立即大聲答道:“是!”
就在那個年輕的士兵開始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擔憂時,副官卻出乎意料地回過頭,大聲重複了一遍蕭翎剛才的話——
“所有人,加速前進!”
在等待副官傳令的過程中,蕭翎皺着眉,看着腳底的一灘粘液。
那是他剛才不小心踩爆的。
熱成像夜視儀裡顯示,地面密密麻麻的紅點之間,靜靜地綻放着幾朵绯紅的顔色,而周邊的那些紅點正紛紛向外爬去,似乎唯恐受到殃及。
他懸着的心慢慢放下來,看起來,這是一種喜愛高溫和陰暗潮濕環境的昆蟲。
海洋館底部的展廳深入地底,内部大量的水資源被常年封閉着,空氣又如此悶熱,沒有通風的地方,會吸引來這樣的昆蟲倒也不奇怪。
或許袁立是對的,是他多慮了。
蕭翎的命令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隊伍,所有人重新加快了腳步。
年輕的士兵暗暗松了一口氣,趕緊跟上。
走了約五分鐘後,通道盡頭的大門終于出現在他們面前。
副官回過頭,命令道:“所有人,檢查裝備!”
隊伍裡衣物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響起一陣,很快就又恢複了平靜。
見差不多了,副官小跑到蕭翎面前,低聲說了句什麼,蕭翎微微點了點頭,站到隊伍前頭,伸手開啟了面罩上的熱成像夜視系統。
他沉着臉,握緊手中的槍,緩緩推開大門。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在密閉空間響起,逐漸敞開的門縫之間,探照燈束刺穿黑暗的刹那,一陣寒意倏地向他迎面吹來,呼吸一窒,他突然感覺有冰冷的液體漫延過全身。
不,這不是水,他立刻反應過來。
這是封閉了幾十年的海洋館地底深處所特有的,極度潮濕的空氣。
他走出通道,軍靴剛踏上走廊地面,整個人就像陷進了深海淤泥般,詭異而又柔軟的感覺讓他心頭一顫。
“所有人,退後!”他趕緊回頭大喊,防毒面罩中呼出的氣體與地下彌漫的冷氣相遇,在防護面罩上凝成一層白霜。
頭盔上的探照燈随着他的動作猛地一擰,刺眼的光線在地面晃了一下,他忽然注意到地面——熱成像儀裡泛着淡淡的、溫暖的桔紅光芒。
地面上鋪就的根本不是什麼瓷磚,而是厚厚的生物膠質層,一種無色透明的黏液,
……這是什麼?
蕭翎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擡起頭,探照燈的光線穿過他身前長長的走廊,穿過寒冷的霧氣間,一路照到深處——
視野被一大片觸目驚心的紅所占據,一股股或深或淺地流動着,最熱烈的顔色深處,剖開的色彩界限之間,一顆滾燙的心髒居于其中,瘋狂地鼓動着,泵出大股大股的血液。
無數血管彼此交織,穿過心髒的靜脈動脈,将周圍無數自由漂浮的器官連接在一起,肝髒、小腸、胃囊、大腦……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張活生生的内髒組織網絡。
蕭翎踉跄一步,哆嗦着手關閉熱成像儀,重新擡起頭看向前方。
探照燈明亮的光線下,玻璃展區中渾濁的海水裡,交纏錯落的絲藻彼此纏繞,無數水生生物半腐爛的屍體困于其中,露出的内髒或是随着水流緩緩漂動,或是被纏縛于絲藻之間。
走廊的深處,一副沉積在底部的巨型不知名魚類骨架之間,隐約可見一個模糊的人影,一些渾濁的絮狀物和零零碎碎的生物組織在她身邊漂浮,而她和這裡其他的所有生物一樣,一動不動。
一片死寂。
看到走廊深處還有人存在,哪怕隻是一具屍體,也讓蕭翎頓時冷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