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頗的話讓客人們的目光變得極其古怪，交頭私語着什麼，助長了男客人的氣焰，說話漸漸粗魯。

魚歌微微側頭，不動聲色地站到想要從椅子後面走出來的人面前。感受到厚重的呼吸打在後頸産生的微弱氣流，不可抑制地顫了下身體，指甲狠狠抓撓兩下手背，又給出了新的建議，“這次為您免單如何。”

看客人依舊不滿的表情以及附近傳來的讨論聲，魚歌微微一笑擡高了聲音，“提前慶祝假期，今天為在座的各位免單。”

白吃的東西終于博得了一陣歡呼與慶賀，大家轉眼就把鬧劇忘在腦後，客人也終于滿意地拉帶着滿眼羞愧女朋友坐到另一個預留出來的空位置。

注意到宋雨文在旁邊看好戲的表情，遞了個眼神，就見着小姑娘捂着嘴溜走了。

解決了所謂的麻煩，也沒人再注意他們，剛準備離開就聽見身後傳來句低落的詢問，似懇求似失落，聲音依舊不大，但剛好能讓他聽見。

魚歌冷漠一笑，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對着收銀台那朝他們這邊東張西望的另一個小姑娘曉琪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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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甜品師們用的工作間要比樓上獨立的地方大許多，分工也更為明确，幹淨寬敞的玻璃實現了工作的透明化，換好衣服觀摩其他人工作時，無意間和扒在玻璃上觀看的客人對了個眼，才反應過來什麼。

原本他以為那位置是靠窗又靠門，空氣流通性好，沒意識到這背後還有這層心意。瞳孔虛晃幾下後向邊緣滑去，果然就和可能一直在看這裡的視線撞在一起。

對于他這種昭然若揭的心思，魚歌揉捏着眉心搖搖頭，轉回眼就對上了旁邊懵懂的小師傅看過來的猶豫眼神，那分明是在問：我哪做的不好麼。

魚歌拽了拽口罩，“沒事，你忙。”

小師傅年紀不大，算是剛來的學徒，對一切流程還不熟悉，緊張産生的熱氣呼在口罩上，謙虛道：“您能..指導指導麼..”

魚老闆并沒有好為人師的習慣，剛要拒絕，轉念一想又同意了。

說是指導也算不上，每個甜品師都有自己的風格色彩，雖然店裡以售賣甜點蛋糕下午茶為主，但算得上招牌的隻有三五種，以前他自己研發自己做，前兩天忙不過來就教給了其他人，自己隻留下了鎮店之寶這門手藝。

不過這種管理方式不算優秀，每個甜品師都有自己的方式方法，以至于剛起步時隻能靠各種好心人的支持，跌跌撞撞運營幾年走上正軌，又趕上次互聯網熱潮，這裡才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

那時宿遠征也曾建議過等準備周全再開始，但被他拒絕了。

想開甜品店并不是為了賺錢，而是，急切需要情緒的發洩口來平息被各種壓力貫穿的身體。

熟練地用刮刀在蛋糕胚上雕刻出圓滾滾的動物形狀，再慢慢将打發好的奶油蓋在上面磨平整，最後加以點綴。感受着繁瑣的工作慢慢從零化整，會讓他有種身體上的滿足與惬意。

他不喜歡吃奶油蛋糕，覺得甜膩，但他喜歡看别人吃，迷戀他們眼裡臉上幸福惬意的感覺，想來也是有些奇怪。

做完一個造型憨态可掬的海豹模樣蛋糕，點綴上特質的果心巧克力後，把刮刀遞給旁邊盯得專注的小師傅，自己則劃着看闆夾着的訂單，七八份并不算多，有了他的加入，很快就能完成。

忙完的小師傅虛虛地舒了兩口氣，青澀的臉上揚起笑，“謝..謝謝魚老闆。”

對于這從宋雨文嘴裡流傳出來的不正經稱呼，魚歌早就習慣了，見着暫時沒訂單的小師傅準備出去透氣，有些急地叫了他聲，“等下。”

在他不算指導的指導下，小師傅機械而又僵硬地運轉着手裡的機器，時不時也會有其他甜品師朝他們這湊過來個好奇的腦袋，一說一做的兩人隻有在涉及到加糖時才起了分歧。

“确定要加嗎？現在已經很甜了，是要研發新品種？”小師傅疑問道。

“不是。”魚歌拿過試用勺抿了口奶油，進嘴的味道非常詭異，又甜又膩和他平時做出來的東西完全不是一個水準，但卻有了一絲記憶中的味道。

他找來酸性的果汁進行中和，思慮再三還是又加回半匙糖，“就這樣，你來做，樣式随便。”

“啊？我來？”小師傅懵懂地點點頭。

身邊圍繞着的好奇的甜品師越來越多，大家想湊過來個勺子分一杯羹，但卻被魚歌拒絕，想了想，他說：“這個是唯一的。”

唯一。

大家心照不宣了然一笑。

有人幫忙後，下面的流程他就沒再管，從工作間出來就看見孔明燈歪靠在椅子頭一點點的，好像是睡着了，有響動也隻是困倦地擡了擡眉毛。

晚霞的餘光和頭頂高懸的白熾燈相比顯得微不足道，淺弱的紅光撲在他身上暈染胳膊綁着的紗布。

眉毛緊緊簇在一起好像做起了噩夢時不時抽動兩下，厚重的睫毛在滄桑的臉上投下重重的陰影。

或許是長相出衆，遠點的桌子有客人在拿相機對着他拍照，閑聊間注意到也有人一起看，分享式地晃了晃鏡頭。

魚歌微笑着搖搖頭，目光一點點從這人身上移開。

— 小魚，你不問麼

我該問什麼呢。

就算問了，你又會說什麼呢，還像那年一樣，用不知道來搪塞麼。

明燈，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沒必要抓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