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咛。”她拍了拍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說自己吃飽了。
十一顧點點頭,不再停留。
雨勢依然很大。
他看看天,猶豫片刻再次躬身,将手裡的傘塞進嬴甯的手裡。
可是嬴甯肉乎乎的小手壓根抓不住比她手腕還粗的傘柄,他便随手放在了地上。
他幫不了她多少,但一晚的雨還是能遮的。
做完這一切,十一顧便轉身踏入雨中。
他沒有開避雨的法術,面上的褐衣很快被雨淋濕。
輕薄的鞋底一路踏水而行,穩穩健健行出去小半條街,突然毫無預兆停了下來。
他猝然回身,意外對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剛才還在牆根下的幼崽,此時正在他面前,背着蛋殼吃力地拖着那把對她而言沉重無比的巨傘。
仿佛做壞事被當場抓獲一般,那幼崽眨了眨眼瞬間有些慌亂,着急地原地蹦了兩圈,突然“嘤咛”一聲掀過身後的蛋殼蓋在了自己頭頂,假裝自己不存在。
十一顧什麼也沒說,回身繼續往前走。
他沒有側頭,但身後的動靜還是清清楚楚傳到他耳中。
他聽見那孩子爬了起來,撿起地上的傘又跟上來,踩着水啪嗒啪嗒。
他停步,回頭。
那孩子又是一陣慌亂,埋頭躲進蛋殼裡。
他繼續走,那孩子繼續跟。
他又回頭,那孩子繼續躲。
如此反反複複,十一顧終于确定那孩子是在尾随自己。
這一次他徹底停下,向那孩子走過去。
眼看她又要鑽入蛋殼中,十一顧先一步将她提起。
“你跟着我做什麼?”他認真問道。
被他拎住領子的幼崽不安分地扭了扭,見掙脫不開便低下頭撥弄起了手指,沉默不語。
十一顧又問了一遍,她依然耷着腦袋不開口。
盯了片刻,十一顧也學着她的樣子,一言不發放下她便往前走,這一次加快了腳步,很快将她落在身後。
嬴甯終于急了,顧不上地上的傘拔腿就往前奔,一邊搖搖晃晃一邊嘤嘤叫喚。
黑黢黢的小圓眼睛裡聚起了濃濃的霧氣,仿佛随時都能滴出水來。
“嘤咛!”
她對着快要消失的背影叫道。
那背影無動于衷,嬴甯面露急色,加快了腳步。
可是下雨路滑,一時不慎摔倒在地。
盡管她立刻爬起來,可前頭的背影也已經完全消失了。
“嘤……”
她繞着原地轉了轉,眼底先是一片迷茫,很快就如大水決了堤,“嘤嘤嘤……”
小小一隻,站在人來人往的街心捂臉大哭。
【終于見她哭了,太不容易了!】
【前面這是什麼語氣?欺負小朋友?】
【這還是這半個月我第一次見它哭呢。】
【是啊,我都差點以為它沒這根筋,果然小屁孩就是小屁孩。】
【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好嗎?剛才那個大胡子可是進城以來唯一一個對蛋蛋主動示好的人,換誰頂得住啊?】
【就是,你行你上!】
【小可憐……】
【那個大胡子真的走了嗎?】
【有點善心,但不多。】
【人各有命,也不能強迫人做這個好事吧?】
【可我總覺得的,那個大胡子還會回來。】
“現在肯說了嗎?”
頭頂響起熟悉的驚雷。
嬴甯的哭聲戛然而止,擡頭就見是那位叔叔去而複返。
臉上的淚珠還是濕的,悲傷卻瞬間幹透了,她驚喜叫喚,“嘤咛!”
“為什麼跟着我?”
十一顧又問,這次沒有躬身。
一大一小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正身相對。
嬴甯努力想要解釋,張嘴卻隻能發出“嘤咛嘤咛”的叫聲。
十一顧挑了挑眉,完全聽不懂。
嬴甯看出他的疑惑,着急地撲了上去,抱住他的小腿仰頭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抓起脖子上的大餅咬了一口,嘴裡含含糊糊“嘤咛”了兩聲。
十一顧猜道:“你還想要?”
嬴甯搖搖頭,又點點頭,照着之前對趕車人做的那一套拱手朝他拜了拜。
十一顧再猜:“你想跟着我,感謝我,順便再吃幾頓?”
話音剛落,就見那幼崽嘤咛着點了點頭。
“倒是坦誠。”
聽着似誇,卻在說完之後忽然轉身,“但我習慣了我行我素,你跟着我沒有好處。”
他邊說邊招手,很快彙入人潮,這回是真的消失了。
長街之上,燈影婆娑。
嬴甯收回視線,垂着頭往回走。
不過片刻,又見她深吸了口氣,再次擡頭挺胸恢複精神,扛起那把傘雄赳赳離開。
【大胡子這人不能處。】
【不哭不鬧,這麼快恢複,這顆蛋還挺懂事的。】
【因為沒有可供撒潑的地方,所以也隻有懂事這一條路走了吧。】
【……本來沒什麼感覺,你們這麼一說我忽然覺得蛋蛋怪可憐的。】
【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