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月覺得,那惡鬼糾纏馮家,定然有特别的因由。于是問:“你們可曾識得一位走街串村賣蒸包、糖餅的女子?”
馮夫人否認:“府上養了廚子,鮮少吃那些外面挑擔叫賣的吃食。”
閻月又問:“那有沒有可能,不經意間欺負過人?比如因為人家臉上有胎記,覺得人家醜,或是被人家挑的筐蹭髒了衣裳,就把人打傷、打殘之類的?”
馮老爺驚道:“仙姑,這分明是誣陷啊!我馮家也算是臨江城的富戶,雖比不上那幾個大戶,善名在外,可也絕不會做那些仗勢欺人的事啊!求仙姑明鑒!”
閻月又問:“那你們有沒有做什麼恩将仇報啊、搶占良田啊,或是奸淫擄掠之類的惡事?”
馮老爺眯了眯眼睛:“仙姑,您想要什麼不妨直說。不論您提什麼要求,我們都會盡力辦到。您不用費盡心思,非要給我們扣個罪名的。”
得,被人當成敲詐的了!
閻月嘿嘿尬笑:“我就是,打聽打聽。那個,你們看好齊仙師啊!我出去轉轉看。”
馮夫人追問道:“那您何時回來?”
閻月保證道:“天黑前一定回來!”
閻月四處打聽了一天,也沒人知道那個賣蒸包的女子,她幾乎要懷疑是周霖記錯了。
所幸後來打聽到周家所在的南城,有幾位大娘還記得那個女子。
她們說她已經好幾年不進城賣蒸包了,也不知女子家在何處。
眼看天要黑了,閻月隻能趕回馮家。
她與周霖讨論,馮家跟她一個賣蒸包的女子,能鬧出什麼難以啟齒的矛盾?
周霖覺得馮家或許在說謊。
因為鬼總不能無緣無故纏上馮家,抱着灰飛煙滅的風險,折騰他們這個富戶,她瘋了?而馮家說壓根就不認識這個女子,未免太離譜了。
一人一鬼讨論了半宿,也沒能論出個所以然。
所以第二日,閻月沒有出門,而是在馮家四處亂竄,試圖探聽馮家的隐秘。
然而她上蹿下跳一天,也沒探得想要的結果。
馮老爺算不上什麼大善人,身為商人,他的确有些城府算計,但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惡事。
除了馮夫人,他還有一房妾室,共四個兒子、兩個女兒。閻月偷偷去看了那妾室,屬于溫柔小意類型的。妻子雍容貴氣,手握掌家之權,妾室謙卑禮讓,加上馮老爺沒有偏寵哪一房,一家人相處也很和睦。
家裡這些年唯一遇到的磕絆,就是小兒子馮堅,曾被人拐走五年。
年初時馮老爺上貨,偶然看到馮堅。終究是自己的孩子,即便五年未見,也一眼就認出來了。
拐走那孩子的販子,當場就被馮老爺扭送了官府。馮家花了錢要求重判,那販子承受不住酷刑,直接死在牢裡了。
閻月特地問清了,家丁說那販子是個男子,酷刑之下吐露了罪行。他常年流竄于東西兩地,會把從東邊兒拐來的孩子拉到西邊去賣,把西邊兒拐來的孩子拉到東邊兒。相隔數千裡,也不會被找回去,所以一直沒被抓。
衙門按照那販子的口供,還去東邊找回了兩個被拐走的孩子。馮家在此事上立了頭功,還被衙門公告表揚,得到百姓們的交口稱贊呢!
閻月想不通,這樣的人家,究竟怎麼能得罪一個賣蒸包的農婦?
惡鬼自那晚之後一直沒露面,閻月也沒法跟她詢問清楚。而更令她心急的是,齊昭陽一直都沒醒。
閻月生怕他就這麼撒手人寰了,搓着齊昭陽冰涼的手,直到趴在床邊睡着。
齊昭陽緩緩睜開眼睛,隻覺得渾身都好像散了架一般,恍若隔世。
視線裡,幾盞油燈的火苗跳躍不停,有些麻木的手心裡,觸感微涼滑膩。
他偏頭看去,閻月趴在床邊睡得正熟,白皙纖細的手指,正搭在他的手上。
齊昭陽心一動,身體的難受都抛之腦後,緩緩抽出手,想拂開她垂落下來的那捋秀發,好能将人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觸碰到閻月的額角時,床邊突然閃來一道人影。
那人一身書生打扮,面色不虞地看了他一眼,随後眼睛落在他的手指上。
齊昭陽尴尬地咳了聲,收回手,對那人問道:“這位兄台,敢問這是何處?”
誰料那書生卻猛然瞪大眼睛,用見鬼一般的神色看向他!
齊昭陽低頭看看自己,似乎沒有哪裡不妥,正欲再發問時,卻聽那書生說——
“你看得見我?”
齊昭陽渾身一震!
先前聽閻月說,她最怕跟前的人問這個問題,他還不以為意。如今真的聽見,卻着實體會了一把,渾身汗毛炸起來的感覺!
他正想問什麼意思?
就聽遠方傳來公雞“喔喔喔”打鳴,随即就見那書生看了一眼窗外,兀自飄進桌上放着的那把黑傘裡!
齊昭陽倒吸一口涼氣,驚恐無措地縮向床角,隻覺得身上的血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