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月拿帕子給他擦淚,哄道:“那是因為娘親不知道,你為何不要她了。不哭了哦,你好好告訴姐姐,你是怎麼回家的?回頭姐姐去跟你娘親說清楚,娘親就不會瞪你了。姐姐保證!”
馮堅眨着滿是淚花的眼睛,問:“真的?”
他說着又看了一眼齊昭陽和馮老爺,“那你,也别讓他們把娘抓走,行嗎?”
閻月點頭:“姐姐保證,他們不會抓你娘的。”
馮堅這才說實話。
原來半年前,學堂的同窗流行起一種玩具,名為九連環。馮堅也想要,魏萍便來臨江城給他買。馮堅想跟着一起去,可魏萍不肯帶他。
八歲的孩子,正是滿身反骨、淘的要上天的年紀,何況他也想見識見識城裡的熱鬧繁華,便偷偷跟着魏萍去了。
進城路遠,魏萍是帶着水的,可馮堅沒有經驗,加上魏萍腳程快,跑得是口幹舌燥。路過一處茶攤,他不過是眼巴巴多瞧了兩眼茶攤,再一回頭,魏萍就不見了。
馮堅根本不認識如何進城,失了魏萍的蹤迹,當場就哭了。這時有個大叔過來,給他碗水喝,說能帶他去找他娘,他便感激涕零地把對方當好人了。
那人便是拐孩子的販子了。
按理馮堅這麼大的孩子,他們并不願意要了,因為孩子已經記事了,容易跑。閻月猜是馮堅自己撞上去,又一哄就信,販子才打算順便收了的。
販子沒有把他帶進臨江城,而是直接轉到了附近碼頭上。那碼頭是個跑貨的小碼頭,平日人不多,他們的船就守在那,把拐來的孩子往船上一塞,順流而下,不出三天就能到千裡之外了。
可馮堅終究不是天真小兒,發現不對勁想走,那販子哪能放人,雙方當場撕巴起來。
恰好那日有個小客商,為省錢停在了那個小碼頭;恰好馮老爺想幫幫那小客商,随人去碼頭看貨。
馮老爺聽到孩子喊叫聲動了恻隐之心,上前去看發現了馮堅。即便五年未見,也終究是自己的孩子,一眼覺得相似,兩眼就确認大半了。
馮家随行的人,加上那小客商随船送貨的人,直接将幾個販子當場拿下。得知他們是拐孩子的,更是直接認定了馮堅的身份。
馮堅回到馮府,也依稀記得些畫面,甚至自行走到了父母的院子。他被人拐走前不到三歲,就住在馮夫人的院裡,拿起兒時最喜歡的玩具,更讓他确定了魏萍不是他親娘。
馮夫人一天三遍地抱着他哭,說當初一個沒留神,就讓他被販子拐走了。
馮夫人咬牙切齒、賭咒發誓,要嚴懲販子的模樣,把馮堅吓住了。所以他不敢提魏萍,對過去五年的生活,也隻字不提,任由父母誤會拐走他的人,就是碼頭上的那個販子。
那些日子衙門的人常來馮府,馮堅趴牆角,親耳聽到官差對父母說,那販子被活活打死了!
他吓壞了。
馮堅心裡認定,這販子其實是無辜的,而當年拐走他的人,實際是魏萍。
他小小年紀,背負着害死了人的沉重包袱,又怕有朝一日謊言被戳破,所以日夜提心吊膽,連家門也不敢出,時不時就哭。
直到半月前,他莫名開始看到魏萍。她不再像從前一樣溫柔,總是惡狠狠地盯着他,馮堅終于精神崩潰,甚至驚厥暈倒,這才引得馮家請齊昭陽來驅邪。
馮老爺、馮夫人直至此時才知道,還有魏萍這麼個人。
“那,魏萍是誰?”
“是從人販子手中,救下馮堅的女子。”閻月望向黑沉沉的夜,朗聲喊道:“魏萍!你在吧?你聽到了嗎?芃芃不是不認你了,他是在保護你!”
漆黑的牆角,卷起陣風,魏萍裹在風中,緩緩踏入衆人的視線。
齊昭陽倒吸口冷氣!
魏萍身形會稍許變大,手腳也有些許變形,披頭散發,面色慘白,雙眼還泛着紅光。
原來,這就是惡鬼的模樣。
齊昭陽移開左眼緩了緩,不免有些心疼閻月。
不知為何,他隻有左眼能見鬼,前日用周霖試了好幾遍,遮住左眼就看不見周霖,睜開就能看見。他不想見鬼隻需遮住左眼,而閻月雙眼都能見,連逃避都沒得逃。
周霖先一步上前:“魏萍姑娘,我是周家長子周霖,少時常跟你買糖餅吃。那位月姑娘能看見你,也能聽到你說話,她是來幫你的。若你再像上次一樣出手傷人,我們就隻能讓那個清虛觀的神棍鎮壓你了!”
……
齊昭陽歎氣道:“周公子,在下現在也能看到你們、聽到你說話了。”
周霖不理他,顯然他就是故意說給齊昭陽聽的。
隻是齊昭陽喃喃自語,把馮老爺夫婦吓壞了,“仙,仙師……是那惡……魏,魏姑娘來了嗎?”
齊昭陽點點頭,安撫道:“别擔心。”
閻月對馮堅說:“芃芃,你有沒有想魏萍娘親說的話?”
馮堅四顧之下沒看到魏萍,隻能對閻月說:“姐姐,你幫我告訴她,讓她好好吃飯。我去學堂的時候,她中午就拿涼水和餅子湊合一口,我回來才會好好弄飯吃。”
“還有,你讓她多睡一會兒,别老起那麼早。鞋穿破了就換新的,她走路多,鞋底磨薄了硌腳……”
“芃芃……!”
魏萍哭叫一聲,身形突然一縮,恢複成了原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