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不見星月。
沉悶的潮氣從地下反上來,在荒野林間彌漫起淡淡霧氣。
如今剛開春,枝頭新芽試試探探想頂出新芽,又被這夜晚的寒涼激得縮回去。馬車碾壓過去歲落下的枯枝敗葉,不斷發出斷裂破碎的聲響,在空無一人的小道上格外明顯。
冷風帶起馬車簾子,送進馬兒尖銳的嘶鳴聲,閻月撩開簾子問:“怎麼了?”
皇家侍衛拱手行禮:“天師,不知為何,馬兒不肯往前走了。”
閻月心裡嘀咕:齊昭陽中午剛走,我就遇到麻煩了?早知道他這麼鎮邪祟,就讓他先送我回臨江城,再放他離開了!
剛跳下馬車,一聲貓頭鷹的啼叫劃破夜空,聲音尖銳又凄厲。
閻月縮了縮脖子,壓下脊背蹿起陣陣寒意,硬着頭皮前後瞄了一眼,除了潮濕的寒氣,什麼也看不見。
“路過而已,識相的别搗亂啊,我靠山可硬着呢!”
閻月喊了一聲以示警告,心裡卻泛着嘀咕,若是鬼還好說,可千萬别是妖啊!
怕什麼來什麼,一胖一瘦兩個矮矮的人影,從霧中顯出身形。
矮胖的那個肩上扛把大刀,矮瘦的那個手中支着根長棍,吊兒郎當地晃着問:“呦,讓我們哥兒倆聽聽,你這靠山是怎麼個硬法兒?”
侍衛們不虧是皇家之人,見賊匪露頭,立即拔刀出鞘:“何人攔路?”
閻月看這倆貨的裝束和姿态,便無聲歎了口氣,擡手制止道:“别輕舉妄動。”随即高聲問:“二位妖仙,在下途經此地,無意叨擾,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侍衛們面面相觑,無聲傳遞着吃驚:妖?
矮胖的笑道:“哎呦,有點見識啊!”
矮瘦的則問:“你如何看出我們是妖的?”
閻月所見的妖怪們,除了白塵和南青,其他妖都喜歡層層疊疊的穿衣裳,而且穿得亂七八糟。南青之所以不亂穿,還是因為按照店裡統一裝束打扮,否則也喜歡層層疊疊地摞。
她曾問過南青,為什麼喜歡這麼穿?南青說因為人與妖最大的區别就是,妖不穿衣服,而人穿。所以他們修煉成人形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學會穿衣服,還要比誰穿得多、穿得好。
簡而言之就是,他們自有一套審美體系。除非長期混迹在市井之中,耳濡目染有所改變,否則就算上千年的大妖,也一樣穿得亂七八糟。
但閻月不好貶低人家,便恭維着說:“二位威風凜凜、氣宇非凡,一看就是護佑一方平安的妖仙啊!”
二妖挺受用,張狂挑釁的神色都收了收。
矮胖的說:“我聽他們叫你天師,還以為是玩笑話呢,看來當真是有幾分本事。既然如此,我們哥倆便不為難你們了,留下點買路财,便速速離去吧!”
侍衛們紛紛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這……也行?
然聽到“買路财”三字,閻月卻直接怒了!腰間陡然竄出一條黑色長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二人緊緊纏住,随即按住狂揍!
“買路财!買路财!買路财!”
“本天師小命差點沒了!拿命換來的錢,你張嘴就要拿走!讓我看看你哪來這麼大臉!”
“買路财!我讓你買路财!”
拳打腳踢猶如疾風驟雨般落下,二人被纏得結結實實,動彈不得,發出凄涼的叫喊:“别光打我啊!啊、你也啊、打打旁邊那人啊!”
“豪豬仔你大爺!哎呦!大難臨頭啊、各自飛哎呦、是不是……”
“鲮哥你甲厚啊!你有八百年的道行,我才化形多久?是你帶我出來的,啊、你得護着……姑奶奶你别打了,放過我們哥倆吧!求您了……”
矮瘦一聽,也連連告饒:“哎呦!姑奶奶!姑奶奶别打了!我錯了,我有眼不識泰山!我們不要了,不要了還不行?”
“不行!”
閻月這才收腳,叉着腰喘着粗氣說:“你們攔路恐吓,吓着本天師了,你們得贖罪!”
侍衛們看着鼻青臉腫的兩隻妖,心說:佛道果然不是一家,天師就可以昧着良心打诳語……
閻月用勾魂鎖将二人各自栓住一隻手,把人拎上馬車,問那矮瘦的:“你是個什麼妖?怎麼這麼硬?”
矮瘦的妖悻悻回答:“我是鲮鯉,天生一層鱗甲護身,擅穿山挖洞。要不我送你些鱗甲,你做個馬甲護身,當做我贖罪了?”
矮胖的自己在旁邊搶答:“我是豪豬,我可以送你些刺!但你不能把刺拔光啊……”
閻月支着下巴誘哄道:“我不要你們東西。我就是悶了,你們就陪我說說話、解解悶兒,我管吃管喝,到地方就放你們走,好不好?”
鲮鯉和豪豬互視一眼。
“真的?”
“不能騙我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