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稚嫩的童音怯生生的，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帳篷裡。陰影下的小臉髒兮兮的，本來臉上軟軟的嬰兒肥也瘦沒了影。

“小松？”莢樂驚喜地叫出聲。

得到回應的白松現眼睛立刻亮了，但他抑制住了激動，沉穩地慢慢走過去。

他想抱一抱莢樂，但是看她幹淨的衣着，想了想還是沒張開手。

莢樂蹲下來，從包裡拿了一塊巧克力出來。

“小松，院長爺爺呢？”

見男孩一直不說話，莢樂心涼了半截。

“那現在誰在照顧你呢？”

孤兒院裡的護工很少，這種時候基本都大難臨頭各自飛了，孩子就相當于累贅，誰會管？

“是諸傳叔叔。”白松現弱弱地回答。

說話間，一個胡子拉茬的渾身上下亂糟糟的男人拉開了帳篷簾子，他手裡端着盤子，裡面是一坨不明物，勉強能看出食物的顔色。

那是土豆糊糊，和野菜炒成了一團。

莢樂在看到他時臉色一僵。

男人出來的腳步頓住，顯然認出了她，臉上的欣喜轉瞬即逝，但并沒有理會，隻是頓了一下，就拉着白松現進帳篷。

裡面随即傳出二人的對話聲：

“吃了。”諸傳的聲音幹巴巴的，已完全沒有曾經的意氣風發。

“好難吃。”

“……吃不下餓着。”

又過好了一會兒，諸傳才從帳篷裡出來，渾身不自在地走到莢樂跟前：

“好久不見，你看起來過得很好，怎麼來救濟區？”

“……”莢樂擰緊的眉松了一些，回答：“我來找院長。”

諸傳是在孤兒院裡曾經霸淩她的一份子，雖然沒有其他人那麼過分，可光是扯辮子，取外号，就讓當時年幼的莢樂恨了他好一陣。後來諸傳的生父母找到了他，把人領回了諸家。

諸家不是普通門第，是嶺城附近另一大型城市的豪門，隻諸傳一個獨生子，另有一位養子，從此，諸傳過上了以前不敢想的好日子。

按理說，即使末日降臨，以往的富家子弟也不會過得太差，畢竟多少有些積累，不至于說沒就沒，那為什麼諸傳現在身處平民窟，光鮮亮麗俨然不複存在，一副邋裡邋遢的樣子？莢樂頗感意外。

“院長……算了，你跟我來吧。”面對莢樂的問題，諸傳也不知道怎麼開口，便幹脆帶人去親眼看一看情況。

兩人許久沒見，一前一後地往救濟區外走。

諸傳嘴裡泛苦，不敢回頭看身後的莢樂，幾欲說話都咽了回去，闆着腦袋盯着前面的路目不轉睛。

兩人的仇怨不止于孩童時的小事，後來諸傳回到諸家，一直沒有忘記莢樂，等念了高中，就開始三天兩頭地找她麻煩，去學校堵人，散播謠言。

不出意外地，莢樂被孤立了，一切的起因都是他在暗戀她，但是諸傳不願承認，幼稚的男生總是通過欺負招惹表達喜歡，其他見風使舵的同學便也跟着來，逐漸演變成霸淩，當時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跟班私底下做了什麼，莢樂也不知道自己所受的很大一部分苦難是因諸傳而來。

後來實在惱了，忍不下去，諸傳就威脅莢樂，如果不做自己的女朋友，就等着被退學。

莢樂選擇了割腕。

當諸傳慌張地撞開廁所的隔門，就看到她昏死在衛生間的角落，裡面滿地都是血，刺眼的紅色紮進了他眼裡。

他看見女孩手邊的美工刀，腕上的刀口血肉模糊，割得很深。

諸傳如遭雷擊，仿佛有什麼在腦海裡炸開了。心髒一下一下地跳，大腦一片空白地把女孩抱了起來，抖着手撥打120。

自那以後，諸傳開始躲着莢樂，幾個霸淩她的人相繼退學，她迎來了難得的平靜時光，安安穩穩地做高考前的最後沖刺。

之後兩人再沒見過，隻聽說後來的諸傳出國留學了，可十餘年的欺淩帶給莢樂的創傷依然無法磨滅。

穿過一個個擁擠的帳篷，兩人在救濟區邊緣的小樓房前站定，看樣子是個小診所，門口貼了牌子，寫着：救濟區衛生所。

她在衛生所二樓的一個五人病房裡見到了院長爺爺，老人渾身散發着惡臭，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我們剛來這裡的時候，身上還有點糧食，院長為了護着那點吃的，被打傷了脊椎，半身癱瘓，沒有條件找護工，隻能躺着，長了很嚴重的褥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