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她又有一點不高興了。
好吧,隻有她們這些富貴鄉裡的人,才有功夫把馬當成金貴的寵物來豢養。
趙明臻纡尊降貴地伸出手,憐憫地摸了摸胯|下這匹無名氏的雜色鬃毛,心道等回去了,一定讓馬夫拿些白虹愛吃的好草料來喂喂它。
她的小動作小表情,燕渠在身後看得一清二楚。
風仍在吹,天邊的太陽漸漸低垂,燕将軍的唇角微微翹起,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
長公主和燕将軍同乘一騎回來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圍場。
就像一滴冷水落進了滾沸的油裡,刹那間便炸開了鍋。
趙明臻行事乖張,有些出人意料之舉,也不怎麼讓人覺得奇怪。
奇怪的是那燕将軍。
有好事者稱,當時還是燕渠抱長公主上的馬。
“你們别看那燕渠出身低微,實則人家心裡傲氣得很呢!”
“此話怎講?”
“當年他在邊關,也不是沒有人想要招攬提拔。隻是他太傲氣了,既不願意入贅,也不願意認其他人作爹,當人家的義子,所以直到兩年前與北狄的大戰,昌平侯去了邊關督戰,他才有機會起來。”
“嘶……那按這個道理說,長公主先前在紫宸殿公然拒婚,不是明晃晃地看不起他,要打他臉麼?這會兒他居然還願意與長公主走得這麼近?”
“對啊,這……噓、噓,那邊是公主府的侍衛,快走快走……”
越铮捏了捏拳頭,旋即低下頭,恭聲與禦醫道:“這裡便是長公主的營帳,黃大人,請——”
這禦醫姓黃,叫黃亞盛,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
黃亞盛聽了一耳朵閑話,正感興趣着呢,見面前這個侍衛冷着臉看他,匆忙回過神,從他打起的氈簾底下鑽了進去。
營帳内,趙明臻已經安坐在了美人榻上。
她的這間營帳,比旁人的要奢華好些,帳内焚着沉水香,本該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也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
黃亞盛恭恭敬敬地見了禮,旋即又道:“陛下聽聞長公主進山崴了腳,特命臣來替您診治。”
皇帝的姊妹都是長公主,但是提到長公主,幾乎所有人默認的,都是趙明臻一人。
即使此番秋獵,其他幾個嫁在京城的長公主也來了。
趙景昂這耳朵可真長。
趙明臻心裡嗤笑,隻閑閑地擡了擡眼,道:“好,那你替本宮瞧瞧。”
她沒有動作,黃亞盛也不敢從裙擺下捉公主的腿,隻好讪笑着又是一拱手,道:“敢問公主,是崴到了哪邊足踝?”
趙明臻聞言一笑,不緊不慢地道:“随便哪隻,你看着辦就行。”
黃亞盛愣了愣。
一旁的碧瑛上前,往他手裡塞了一錠銀子,然後道:“殿下隻是輕傷,大人開些外用的藥就好。”
能在宮裡伺候皇家,醫術倒是其次,察言觀色的本事那得是一等一的厲害。
黃亞盛立馬心領神會,連眼睛都亮了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趕忙應道:“是、是,公主隻是小傷,沒有傷筋動骨,微臣配些敷貼膏藥即可。”
趙明臻支着腮,掩唇打了個小小的呵欠,道:“有勞黃大人了。碧瑛,你随黃大人去拿藥吧。”
這句話已經是在送客,黃亞盛了然,杌子都沒坐熱就起來随碧瑛出去了。
趙明臻從美人榻上起身,見越铮一臉地欲言又止,她随口問道:“怎麼了?那姓王的踩你尾巴了?”
越铮面色糾結,最終還是道:“長公主,外面的謠言越來越多,您方才語焉不詳,那黃禦醫估計會出去亂傳。”
趙明臻站起來,拈了一旁青瓷碟裡浸着的一粒蓮子,拿指甲劈開來吃了,才慢悠悠地道:“要的就是他們亂傳。”
很多事情,編起來還有些難度,給不知真相的人一點想象空間,他們反倒是能自圓其說,把經過都補足了。
她很樂于見到,趙景昂和其他人,把她的舉動,往情愛的方向去理解。
越铮的眉心漸漸皺起,他似乎有些難以理解,趙明臻此時在做什麼:“殿下身份高貴,何需如此委曲求全,這……”
他沒把話說下去,而趙明臻亦是久久未言。越铮以為自己的話太冒犯了,剛想擡頭去觑她的神色,便聽得她開口,聲音淡淡。
“權力才是世上最高貴的東西,其他的……都是假的。”趙明臻頓了頓,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佩,交到了越铮的手上:“把這塊玉佩,送去輔國大将軍的營帳。”
玉佩的紋路和花樣,與越铮此時配在腰間的那塊,别無二緻。
這是長公主府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