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宮裡，霍廷昱在皇帝寝殿外耐心等待着。

幾位輔政大臣都有意驕縱小皇帝，是以無論讀書或是朝政，都一概順着小皇帝的心意來。比方說朝臣們早朝的時間，小皇帝通常都睡着，還沒有起來。

又因小皇帝并沒有親政，所以面見朝臣一般都在帝王居所紫微宮的偏殿紫雲殿裡，也是昨日霍廷昱趕到時，正聽到鄭基正污蔑他的地方。而小皇帝的寝殿，則是紫微宮的正殿紫宸殿，非朝廷重臣皆不可入殿。哪怕霍廷昱是輔政大臣，也隻能在紫宸殿的外面耐心等待着。

霍廷昱不是第一次等候小皇帝起床，但這确是他最真誠等待的一次。

和同樣觊觎皇權的鄭石二人不一樣的是，霍廷昱在表面上的功夫下得更深。他本就是先帝一手提拔起來的臣子，更是先帝晚年最寵愛的武将，身負皇恩，所以哪怕他心裡再怎麼對小皇帝不屑，也不會在面上體現分毫。

他很早就和執政的石康有了矛盾，當時他還沒有受到先帝器重，被石康打壓得很慘。後來鄭石二人越走越近，他的敵人也就越來越多。但誰也沒料到，鄭石二人幾番針對，反而被他一心忠君報國給打了回去，他因此入了先帝的眼。先帝以為他是自己尋覓已久的忠貞孤臣，便對他越發上心，在自己晚年時幾次破格提拔霍廷昱，更在臨終前讓他做了小皇帝的輔政大臣。

這樣一來，鄭石二人和他地位相當，看起來也不好再下手了。

但實際上，鄭石二人把握朝政，時不時就将對他不利的折子遞到禦前，給霍廷昱添了不少麻煩。雖然身為輔政大臣，小皇帝固然不會輕易動他，但萬一失了聖心，給了鄭石二人對付自己的機會，那就不妙了。

這樣的事情多了，因小皇帝多半不怎麼理會，鄭石二人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彈劾他的折子就漸漸少了。霍廷昱本以為他們兩人已經放棄，沒想到鄭基趁着自己昨日檢閱左右千牛衛之時，竟然直接去了紫微宮進獻讒言。

他收到消息的時候，人還在宮外，一路快馬加鞭趕到紫微宮，心裡卻已經涼了大半。小皇帝年幼，隻怕早就順着鄭基诋毀自己的言語，給自己定罪了。

沒想到他剛剛趕到紫微宮，正好聽到了小皇帝一番堪稱精彩絕倫的推斷，又驚又懼，且喜且憂。

驚的是，小皇帝年紀輕輕，居然如此聰慧善斷。

懼的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小皇帝有沒有看穿。

喜的是，小皇帝幾句話洗幹淨了鄭基給自己扣上的罪名。

憂的是，小皇帝如此聰明，翻雲覆雨十幾年的鄭基都抵不過，隻怕自己也是。

霍廷昱漫無邊際地亂想着，百般思緒圍繞在心頭，曾經湧起過的野心現在又被畏懼壓下，不由心情複雜。正沉思間，忽然聽到殿内傳來的響動，連忙恭恭敬敬跪下請安。

果然沒一會兒，小皇帝就收拾幹淨出來了。

霍廷昱隻感到淡淡衣香飄過，玉佩金石之聲琳琅有緻，小皇帝在他對面高台上坐下：“大将軍快快請起。”

霍廷昱順勢站起身來，一五一十地禀報着自己昨晚的行動結果。

其實他所幹的一切都早早被大将軍府上的謀士潤色後，寫進了今早的奏章裡，但霍廷昱還是想親自來紫微宮禀告。

“不愧是父皇留給朕的肱骨之臣，霍大将軍做的很好。”小皇帝似乎心情不錯，毫不吝啬于對霍廷昱的表揚。

“陛下謬贊了。”霍廷昱垂眉順眼道。

“雖然大将軍清理了宮中禁中的内賊，但卻很難攔住不明人士的窺伺。”

小皇帝話鋒一轉，聽得霍廷昱心都拎了起來：“陛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