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長子出了這樣的醜事,為了平息衆怒,父親的家主之位定然是坐不穩了。
看清楚一切的陳瑜瞬間心中冰涼一片,他冷冷看着責問威逼父親的所有族中長老,第一次對自己身後的家族起了恨意。
一切正如陳瑜所猜測的那樣,所有長老們都提出,讓陳桦交出家主的位子,來換取嫡長子的性命,同時,陳桦還要勸說自己的母親把庶弟陳樾認到膝下。
陳瑜聽到這裡就已經明白,自家父兄在這一場争鬥中一敗塗地,如今隻能任人宰割。陳瑜眼中泛起濃厚的悔意,和刻骨的仇恨,他正打算出面,保住父親的最後一絲顔面,卻被突然趕來報信的下人給打斷了。
他的兄長陳瑾無法忍受這樣的陷害和屈辱,自盡于祖宗牌位前以證清白,死前更是在祠堂的地上,咬破手指寫下了包含冤屈的三百餘字血書。
乍聞噩耗,陳瑜不由怔在原地,他緩緩回頭,就看到接連遭遇重擊的父親終于不堪重負地暈倒在地。
元旭四年的初秋,對于陳瑜來說是一個格外寒冷的季節。就在這短短一月内,他就親自送走了自己的兄長和父親,人生的軌迹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轉。
第二年開春,颍川陳氏就迫不及待地把新任家主陳樾推到台前,前任家主的一切痕迹都被他們打掃地幹幹淨淨。
而陳瑜也從來沒有過,那般感受到自己的無力,那般強烈得渴望權利。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可以用盡一切手段。
陳瑜似乎在一夜間忽然長大,在外人看來,他對于所有功課一如往昔,總是利用着自己的聰明得過且過,全然不顧師長惋惜的樣子。可背地裡,陳瑜卻是拼了命一般用起功來。
颍川陳氏也不再安全,陳瑜早就察覺到叔父陳樾那隐晦而帶着惡意的眼神,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沒有人知道,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少年,時時刻刻都在袖中藏着一把鋒利的匕首,就連每日去給祖母請安,也不曾摘下。
陳瑜知道,他必須要離開陳家了。
但是,此事需要一個契機。
于是,瞞着所有人,陳瑜悄無聲息地去拜訪了兄長陳瑾的恩師裴陸明。除了将兄長曾經所有的心血手稿交給了他外,陳瑜還要回了兄長的幾篇歌賦文章。
陳家認為陳瑾的死恨不光彩,于是對外一緻說,是得了急症去世的,裴陸明也得了這樣的消息。陳瑾生性寡言,卻沉穩笃行,自兩年前入了自己門下,就一直是裴陸明心中最看好的弟子。前不久剛聞噩耗,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裴陸明不由一聲長歎,就将陳瑾這幾年的遺作都交給了他的弟弟。
然而,裴陸明沒有想到的是,幾個月之後,這些在他手中不曾外傳過的錦繡文章,在一夜之間就流傳開來,而那些文章的署名,也由陳瑾陳玥之,變成了陳瑜。
“區區豎子,欺世盜名!”裴陸明被自己弟子胞弟的行為氣個半死,世間竟然有這樣無恥的人物,自己親兄長的遺作竟然也敢毫不猶豫地被他挪用,他将自己死去的兄長置為何處,他将這文壇又視為什麼地方!
但無論裴陸明前後來了多少批評怒罵的書信,陳瑜隻是淡淡一笑,一概不理。
陳瑜看的很清楚,為了替父兄報仇,他必須離開陳家,奪得更大的權利。
而兄長遺留下的這些文作,将會是他未來攀爬路上的,第一塊敲門磚。
他知道裴陸明和兄長本打算将這些文章和還沒完成的《毛詩序》的注疏裡,一起交付出版,所以這些文字絕不會再有他人看見。而裴陸明為了兄長身後的名聲,以及颍川陳氏的顔面,也絕不敢把此事鬧大,否則,這些洩憤的書信也不會來的如此頻繁了。
無人知曉,颍川陳氏年輕一輩的翹楚在這一刻,終于達成了外人口中妖孽之名的轉變。
而借着妙筆生花洛陽紙貴的美名,陳瑜立即抓住了那個可以名正言順離開颍川陳氏的契機:他成功被大文學家南陽朱元仲收入門下,正式成為了他的關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