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裡的光影開始扭曲,黑與白的界限不再分明,在所有人無知無覺的時候,孤身的淩初卻時時刻刻感覺到這寝殿上一任主人的存在。
也許是自己翻動的書頁,也許是白日午後那隐隐約約的暗香,也許是深夜獨自搖晃的燭光,淩初透過漫長的時光,穿過深厚的宮牆,越過嚴密的人海,終于在十餘年的等待中,再次見到了自己夢境深處的那個人。
那個人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黃昏餘光之中,傾城的容顔寂寞如雪,和淩初記憶中的别無二緻。
淩初一瞬間呼吸急促,如溺水之人一般,他癡癡地看着小皇帝如雲如玉的容顔,緩緩走近:“陛下!”
也許是聽到了他的叫喚,小皇帝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然而,那眼神中不帶半點往日的親近和信任,反而是幾分厭惡幾分憤怒,和一分隐藏極深的害怕。
“陛下,你怎麼——”察覺到小皇帝疏離厭棄的眼神,淩初内心的狂喜不由淡了下來,他帶着幾分手腳無措,踟躇着不安問道。
“聽說陛下今天又沒好好用膳?”忽然,一個令淩初無比震驚的聲音出現,他僵硬地轉過頭去,就看到自己剛剛站着的地方,走來了霍廷昱的幻影。
“你來做什麼!”對于這個早已被自己挫骨揚灰的逆賊,淩初不由怒火中燒,他挺身而出,攔在小皇帝和霍廷昱中間,橫眉冷對,手已經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然而下一瞬間,淩初面上的憤怒就轉變成了愕然,隻見霍廷昱無視他的言語,身形徑直穿過了他的身軀向小皇帝走去。淩初急忙用手去抓他的臂膀,可到頭來雙手空空,什麼也沒抓到,也什麼都沒有碰到,徒勞而虛妄。
原來,這隻不過是幻影。
來不及分辨心頭的沮喪。到底是失落還是失望,淩初連忙回頭,就看到霍廷昱已經走到了小皇帝的面前。
“不勞大将軍操心。”小皇帝眉目冷冷,看似平靜地回答道,然而站在他身側的淩初,将他死死捏緊的拳頭看得一清二楚。
“霍某就不明白,陛下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總是做這些無謂之争。”霍廷昱穿着無比華貴的朝服,似乎是剛剛兵谏成功後的樣子,一聲冷哼地威脅道,“反正我是說過,陛下一日不好好吃飯,這紫微宮裡的宮人,就要挨一日的闆子。”
這到底是什麼?是自己的想象?還是當年真實出現過的景象?
“朕有些胸悶,是真的吃不下。”有幾分猜測到真相的淩初,面白如紙,他呆呆地看着小皇帝少見弱勢地解釋道。
“你不能,滾——”淩初幾乎目眦欲裂,隻見小皇帝沒出口的話被霍廷昱粗魯的舉止所打斷。
那人單手牢牢挾持住小皇帝兩個細瘦的手腕,另一隻手強硬地摟過他的腰身,将他死死控制在胸前,然後便低下頭去,啃咬着少年帝王常服裡漏出的,那一點點白皙如玉的肩頸。
“住手!”淩初對着幻影瘋了一般的拳打腳踢,卻無濟于事,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視若神明的心上人,被那逆賊死死制住,肆意淩辱。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是霍廷昱逼宮成功後,他被關在大牢時?還是他已經可以再入紫微宮,和霍廷昱相看兩厭時?
原來,當年的紫微宮裡,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就是這樣對待小皇帝的嗎?
又驚又怒的淩初一腔激憤,他徒勞地看着小皇帝猛烈卻無用的掙紮,蒼白的面容上都染上了一層急怒的绯紅。萬般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淩初發洩一般地,将邊上一整面八扇木制山水屏風全部推倒在地。
撲通一聲巨響,濺起的塵灰都彌漫了他的眼睛,聽到聲響的吉祥和侍衛們急匆匆趕了進來,隻看到了淩初血紅色的眼睛:“滾!沒朕的吩咐,誰也不準進來!”
衆人忙不疊地退下,大殿裡也沒有了剛才的聲音和動靜,淩初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就看到剛剛被他推倒的屏風旁,又出現了新的幻影。
這次不僅僅有小皇帝和霍廷昱,還有小皇後石瑛。
隻見三人緊張對峙着,霍廷昱一臉暴怒之色,右肩處大片的血色順着一處深深的口子在慢慢暈開。
而小皇帝站在他的對面,伸手将手持帶血銀簪的小皇後護在自己單薄的身後,兩人面上均是一模一樣的視死如歸。
不知為何,這一次卻是沒有任何聲音的。
隻見霍廷昱充滿戾氣地将小皇帝一把推開,武将出身的他如同拎小雞一樣,無視小皇帝的阻攔和小皇後的一切掙紮,直接就把身量未足的小皇後給掐着脖子,抓到了手裡。
淩初正膽戰心驚地看着,就見一旁的小皇帝不知何時撿起了小皇後剛剛劇烈掙紮時,掉落在地的簪子,将那帶血的尖鋒對着自己的脖頸,眼中的寒芒凜冽而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