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松了手,站在樹下,靜靜地看着他。
謝遇良後退着,一步一步走遠,他想要記住沈安的每一刻,不知為何,一股突如其來的滅頂的絕望将他牢牢籠罩,不得解脫。
他旋踵快步走向鬼谷的更深處,頭頂的天空陰沉,風雨欲來。
谷底槐樹下。
沈安坐在樹旁,閉目養神,倏然間聽到什麼動靜,他頓了頓,睜開眼,語氣聽不出情緒:“是你。”
身穿白衣的李翹楚站在五步外,表情揶揄:“師兄放心他一人前往?”
這個他是誰,自然不必多說。
沈安神色陰晴不定,并沒有回答,涼涼道:“你怎麼來了。”他看向李翹楚腰間配劍,隻一眼,破曉便立即散發出光輝回應主人。
“我來還劍。”李翹楚摘下破曉劍,淩空一扔,那劍穩穩落到沈安手裡,他向沈安溫和一笑:“順便,我們談談?”
……
謝遇良踏進密室。
寒冰刺骨,他的手在冰室牆壁撫過,目光漸冷,當初他答應缥缈居士配合他修煉邪功,唯一的要求是不許傷害那些孩子。
事已出,缥缈居士所想,竟是由不得他,整整五年,他被困在法陣,日夜以魔氣為食,以活人為飼。不過缥缈居士終是百密一疏,适得其反,自食惡果。
我生不如死,亦要你也嘗嘗這惡果!
謝遇良眼中閃過兇狠,手指在牆面摸索,輕而易舉找到一處凹槽,他右手成拳,重重砸下去。
随着轟隆一聲巨響。
牆體極為隐蔽的角落閃開縫隙,緩緩大開,一形如枯槁的佝偻老人映入眼簾,他頭頂的白發稀疏掉落,裸露大片皮肉,渾身幾乎隻剩皮包骨,還未靠近,一股惡臭便撲面而來。
“我乃缥缈居士……”老人鼓衰力竭的聲音遙遙傳入耳中,一如當年:“來者……何人……”
蛆蟲在他皮肉裡鑽進鑽出,老人緩慢擡頭,忽地笑出聲,笑聲越來越大,最後控制不住身形笑得顫動起來。
鎖鍊因他的動作哐啷作響。
“竟是你,竟是你——”
缥缈居士快意呵斥:“見到為師,何不跪拜?!”
謝遇良抱臂,面無表情地欣賞他這副垂死模樣,半晌冷道:“沒想到你還在這兒。”
“你失望了?”缥缈居士眼珠子轉了轉,那張老臉上露出精明:“你希望我消失,這樣你就不用動手了!你不敢,哈哈哈哈哈你不敢殺我!!!”
缥缈居士笑着笑着,劇烈咳嗽起來,他本就垂暮,如今不人不鬼,格外蕭瑟,他緩慢轉動渾濁的眼球,:“容老夫算算,你來找我,說明你已經知道了,你既知曉必不會坐以待斃……”
老人詭異地翹起嘴角,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小子,你沒有幾日好活,老夫算得對不對?”
謝遇良抑制不住胸膛的起伏,再見這害他如此境況的歹人,他恨不能将其千刀萬剮,登時撲到缥缈居士面前揪住他的衣領硬生生将人拽起來!
鎖鍊鉗制住老頭的脖子,謝遇良手下力氣不減,缥缈居士面上閃過一絲猙獰,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你沒有幾日好活!看到我了嗎?你未必有我體面!!”
謝遇良臉色鐵青,劇烈地呼吸,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良久,他惡狠狠地說:“你一定有辦法。”
缥缈居士冷哼一聲:“就算有,為何要告訴你?”
謝遇良從腰間拔出匕首,他将刀鞘握在手裡,一手持柄,語氣陰森:“那我就一刀一刀活剮了你,直到片下最後一塊皮肉。”
他露出了來到冰室的第一個笑,咧開嘴角,扭曲道:“直到片下最後一塊皮肉,我保證你不會死。”
兩人互相瞪視,半晌,老頭垂下頭,低低地笑了,語氣不明:“若有此法,老夫還會于此嗎?”
“可你還活着!”謝遇良大吼。
缥缈居士就笑,對着謝遇良招出手,他的五根手指萎縮,與谷底槐樹枯朽無異。
這副境況如果稱得上活着,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老頭伸出手,在謝遇良臉蛋上拍了拍,年輕的、富有光澤的、俊朗無雙的一張臉。
低聲似是蠱惑:“去找一個天賦異禀為你所用的良人,走我走的路,以他的痛苦為食,以他的心魂為飼。”
“隻要他不反你,你就能活……怎麼,不心動嗎?”
謝遇良猛地甩他一巴掌,将人扇飛,鐵鍊哐啷作響,老者背靠冰牆,幹咳難止,陰恻恻笑了。
“那槐樹下,不是有一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