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段寄雲沉思片刻，端正道：“我對她并無此等情誼，也從未将她劃在娶妻納妾的範疇内。”

“你既然心下有決斷，就該早點把事情說清楚，這樣也不算誤了人家。”楚烨道。

“多謝公子提醒”，段寄雲自然知道林少軒這是為他鋪路，“我回去後會先和她談談，她若想嫁人我會為她添一筆嫁妝，若是不想，我也會給她足夠的錢财，足夠她生活。”

“現下她也不過二十出頭，我回家和家裡人商量商量多認下個幹妹妹，到時候說親也能在京中找個好人家，也不怕舒達惦記人。”林少軒擡手制止段寄雲，“不用謝，我這是為了舒達，又不是為了你。”

“不過，寄雲成家一事你也要抓緊了，前幾日宴會可有看上的姑娘？”

“朱兄，孟璋！”

聲音是從下面傳來的，正好打斷了不知如何說在哪裡吱唔的段寄雲，他借機向外看，瞧見了一個着雪青雲紋圓領袍、銀冠束發的男子對着南院牆邊揮手。

這人……剛剛好像在柿子樹上見過。

順着男子揮手方向，見兩男子向他走來，一個身着竹清書院的清灰竹紋直裰。戴幞頭帽，蓄髯，看着四五十歲，另一個年紀看着與打招呼的人相仿，着得是月白素面的袍子，小冠束發。

而後三人入了醉春樓，瞧不見身影。

因着人少，那着雪青衣衫男子的話也傳入了二樓，分毫不差地落入三人耳中。

“你看，我就說大家都在看榜的時候，正是來吃飯的好時候嘛。”

三人互看了一眼，林少軒笑着對段寄雲說道：“我覺得你倆一定可以聊到一起去。”

楚烨點頭贊同。

那三人落座的地方，恰好在他們這桌正對面的一樓，從段寄雲那裡能看見正對他的雪青衣衫男子，以及另兩位的側顔。

“欸，你們說明年春天殿試完了，放杏榜的時候，我帶着家丁來南院牆捉人靠譜嗎？”林少軒饒有興趣地盯着不遠處學子。

“捉什麼人？”段寄雲感念岔開了話題，自然接話，同時也對捉人這事本身有興趣。

林少軒可沒忘了段寄雲剛剛一拳八個的豪言壯語，連忙擺手，“可不是捉拿什麼壞人，這不是我家小妹明年也到了出閣的年紀，家中也沒給她定什麼親事，作為哥哥的怎麼不得給她張羅張羅，好讓她多個選擇。”

“五十少進士？”楚烨打趣道。

“那可不行”，林少軒一口否決并長歎一口氣，“這世上長得不錯、讀書比我厲害的人真是難找了。”

哦，咋給忘了，眼前這個不靠譜的是上次科考探花。

段寄雲看看外面的學子，又看看身邊坐着的人，眉頭不自覺緊了緊，主要是想不通，實在想不通，眼前這厮明明和自己一起在邊關長大，怎麼他就能從“之乎者也”中領悟真谛呢？

“嚯，可不是人人拿到書都跟你一樣，三秒入睡的。”林少軒說着配合着話語展開了自己的折扇。

專門題寫給段寄雲看的“好讀書”三字明晃晃地展現。

段寄雲又看看挖苦自己近旁的人，又看看手中茶，還是想不通，十分想不通。

耳邊二人交談，段寄雲神遊天外，眼睛不知道落在何處，又不知何時落到了樓下那桌。

那攢局的男子從懷中小心地掏出一張巾帕遞給稍長的男子，小心打開，巾帕裡包的是兩個精巧的面人。

“寄雲，寄雲？”

“在。”段寄雲回神應道。

“人在心不在”，林少軒歎道，将小厮剛剛端上的蜜餞果子朝人推了推，“嘗嘗？”

聽罷，段寄雲垂眸看着桌上的碟子，上面整齊擺放着幾塊白色嵌着蜜餞的糕點，拿了一塊咬下，松軟的糕點往舌頭上送去了絲絲甜味，不像是康京四處買到的那些，隻咬一口便覺得甜味在口裡四處亂撞。

見人瞪大了眼睛，林少軒滿意地給自己叙了一杯茶，“怎麼樣，是不是很像在連城吃到的？”看人點頭又繼續說道，“我當時回來準備科舉，和同窗來此吃到的時候，就想着你回來了一定得帶你吃一次。好吃吧？”

“好吃。”段寄雲點頭，埋頭吃糕點，耳邊兩人對于學子的讨論不在他的範疇内。

等回神時候，段寄雲才注意到一樓那桌隻剩下那個攢局的書生，他周圍擺了好些酒壇，支頤的手搖晃幾下，腦袋栽倒在了桌子上，另一隻手從酒壇上抽手揮着，制止了要過來幫忙的小厮，自己慢慢站起，扶額站了一會，從袖袋中取出鼓鼓囊囊的錢袋，拿了一個大銀錠放在了桌子上，晃晃悠悠地向外走。

因着許久未見，談笑間不覺多吃了許多。

楚烨在座位上呷茶，林少軒起身消食。

樓下傳來吵鬧聲，林少軒自然地湊到另一邊空曠的窗口去看。

看了會，林少軒樂呵呵地偏頭對二人說：“樓下有熱鬧嗳。”

聽罷，兩人自覺向下看。

樓下圍着不少人，人群中央是攢局的那個少年和穿短褐的中年男人。

才向外投去目光，段寄雲便撞上了一雙水光潋滟的眸子，心下一顫，酥麻之感漫上心頭，連帶着周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了。

“你，沒錯就是你。”

聲音的主人正是少年，而他指着的正是段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