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欲曉,曙色微茫。
街上賣早食攤販正當忙碌,官員也在朝中争論得面紅耳赤。
最近受人關注、牽連甚廣的貪|污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偏偏它驚動了天子。
莫要說這案子的官員利用職務之便,公然侵吞赈濟款銀,搶占莊戶田地,插手科舉協助舞弊等等重大惡行,就是大多數官員也做過些“合法貪污”,像是踢斛淋尖、包攬征收、折色之法。
曆朝曆代官員裡除去少數人,又有幾個堅守本心,留得清白在人間?
不過朝中官員争執的地方不在于這案子本身,而在于它能夠拖誰下水。
段寄雲拿着笏闆,耳邊是文臣們慷慨激昂的辯駁,斂眉瞧着石磚縫隙思索。
下值後是要去尋人的,就是昨日孫知禮告訴他的連府那幾個。
段寄雲知道自己周身仍有肅殺之氣,加上不善言辭,未必能得到什麼可靠的消息。
孫知禮本想也一同來的,但此事與他并無多大關聯,他能夠告訴他們那些事以及連府人脈已是極好的。
今晨段寄雲特意乘馬車來上朝,帶着駕車的王順事情會簡單些,他想王順與那些人或許會有很多話能說。
等他理順思路,卻發現衆人已經換了下個議題。
等到一聲退朝,段寄雲跟着烏泱泱的人群向外走。
“寄雲。”
段寄雲聽到身後楚烨的聲音,緩下了腳步。
“段風現下如何?”
“案子尚未開始受審,隻是關着。”
楚烨點頭,從袖袋中取出一個信封,“關于段風和那姑娘之間的事情我要人去查了,連帶着那姑娘和之前的翠翠姑娘一并查了。”
“多謝。”
“謝什麼,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及時告訴我,我可能注意不到。”
段寄雲本想拒絕,擡眼看見楚烨眼下些許青黑。
貪污案由楚律牽頭督辦,查出來的東西錯綜複雜,又有很多人都在盯着,不敢有所差池。
秦婉荷身子弱,這幾日天氣回春,溫度差異大,染了病,也是要楚烨分心去照看的。
“好”,段寄雲不忍他再分心到自己這邊,點頭答應,讓楚烨放心。
“殿下,侯爺。”宮中太監追上兩人後行禮。
“何事?”楚烨問道。
“回禀秦王殿下,皇後娘娘今日思慮您得緊,今早特意讓小的在此候着,好請您去看看。”
“寄雲,我先去給母後請安。”與段寄雲說好後,楚烨轉頭要小厮帶路,先一步離開。
段寄雲轉身繼續向前走,沒走幾步,又碰上請他去的太監。
他到的是禦書房,那裡原先有一塊半透的碎玉琉璃屏風,刻下換成了繪制有奔流山河社稷圖的屏風,太監将他請到屏風後,要他就在後面候着,等待皇帝傳喚。
段寄雲立在屏風後,從外面并不能瞧見裡面還有人,相當于藏在了裡面。
不過一會,一群文臣擁着楚律進了禦書房。
書房内早已備下筆墨紙硯。
金尚在一旁恭敬地研磨,楚律提筆揮墨。
段寄雲從縫隙中隐約看見圍在楚律周圍的幾個人,最靠近的是柳冠清,在旁邊幾個文臣是今早朝會上争執激烈的幾人。
兩人來了,行禮之後也和文臣湊到一起。
鸾舞蛇驚,行雲流水。
楚律收筆,金尚就将幾方禦印呈了上來。
蓋好印章,一個二個都是科舉千軍萬馬殺出來的能臣,自然不吝啬華麗的辭藻去形容楚律的字。
刻下朝堂上針鋒相對的幾人和睦相處,其樂融融。
“柳卿你怎麼看?”
剛剛誇贊的人中并沒有一直站在文臣首位的柳冠清。
聽到楚律叫他,柳冠清本來蹙起的眉毛微微舒展。
“陛下的字鐵畫銀鈎,飄若浮雲,矯若驚龍,再多的辭藻諸位大人都已經誇獎過了,臣再說不過是重複幾位大人的話罷了。臣隻是在思索您寫這‘淡泊名利’四字是何用意。”
楚律挑眉,“你有如何體悟,不妨說說看。”
“有先賢聖人言:‘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先帝也曾告誡諸臣,以身報國、淡泊名利。”
“臣以為,在書房的臣等都是天子門生,都是名利雙收之輩。”
“陛下與先帝都提醒臣等要淡泊名利,并非是讓我等消極厭世、不作為。”
楚律放下擦手的帕子,“你以為是如何?”
“淡泊名利其本意是講不把眼前的名利看得清淡,就無法培養高尚的品德;不能做到内心安甯平靜,就不能實現遠大的目标。”
“臣以為,‘一身之利無謀也,而利天下者則謀之;一時之利無謀也,而利萬世者則謀之’名利如浮雲,志存高遠,一心為公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