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寄雲醒過來時候，聞見了略顯刺鼻的藥味，背上有涼絲絲的感覺，下意識動了兩下，才意識到自己是趴着的，背上還有些粘黏。

“寄雲？”

“叔叔。”

看見段寄雲動後，紀見溪和段舒達異口同聲。

“莫動，背上還有藥。”紀見溪制止才睜眼就想要起身的段寄雲，轉頭要段舒達去尋于千星，并告訴她人醒了。

桌上水溫涼正好入口，紀見溪取來問：“寄雲可要喝些水？”

段寄雲幹涸的嗓子中擠出來一聲沙啞的“嗯”，應答完，盛了水的小勺子就湊到嘴下。

舌頭卷過水，它順着喉嚨一路向下，如久旱逢甘霖，細雨潤如酥。

陽光從窗棂中漏進來，細碎的塵灰在起舞。

“現下是什麼時辰？”喝過水的嗓子因為很久沒開口還有些沙啞。

“才過申時，你睡了有一日。”紀見溪看人愣怔，将于千星的話轉述解釋給他聽，“大夫說你身上的弦繃得太緊了，加上刀上淬了毒，一直等到繃着的弦放松下來才昏過去的。”

“人醒了？”

段舒達後面跟着的姑娘身着牙黃色襖裙，頭發簡單束起用一支簪子固定起來。

于千星一來，自然尋來段寄雲的手，搭脈。

紀見溪看見段寄雲略顯茫然地看向自己，才想起來昨天他見到人，自己還沒來得及介紹“這位就是于千星，于大夫，昨日她去山上找草藥去了。”

“所幸你中毒不深，身上這劑敷完，之後口服的按時三日，其餘沒什麼大問題。”于千星收手，“等你身上的藥敷完，就可以吃飯了，飯後即可用藥了。”

“多謝大夫。”段寄雲點頭。

“你可要再睡會？”見人搖頭，紀見溪思忖，“你身上的藥還要一炷香的時間，可要看些閑書打發時間？”

“多謝。”

到了時間，紀見溪幫人清理了藥渣，順便擦了背。

已經一整日未進食，本來還沒覺得餓，聞到粥米香氣後段寄雲頓時感覺腹中空落。

粥是醇厚挂舌的雞絲粥，還有一碟粉亮可口的小蘿蔔。

看段寄雲吃得香，段舒達也在咽口水，許蓮煮得多，她又給眼巴巴的段舒達盛了一碗。

月華如練，星河低垂。

段寄雲披上衣服，瞧見紀見溪獨坐在自己屋子對面的門廊中，人就坐在那裡擺的小桌邊，手邊燭台上的火光随着微風搖擺明滅，他垂首看着什麼。

再去看紀見溪的屋子，刻下熄了燈。

念及段寄雲身上有傷，怕段舒達晚上睡覺時候觸了傷口，段舒達睡在了紀見溪那裡。

想來是自己要看書，怕影響到段舒達睡覺，這才披了衣服到門廊邊點燈坐着。

“寄雲怎麼起來了，可是不習慣？”感受到人靠近，紀見溪發現來人是段寄雲。

段寄雲搖頭，“隻是睡不着。”

連着睡了一日一夜，這下子睡飽了，自然睡不着了。

“你這是在看什麼？”

“我早先在康京買書時候，書鋪老闆搭給我的添頭。”

準确來說，當時是給徐孟璋買“進士筆記”時候，老闆以為他終于要學習了，順手給他包了一本進去，等到了船上拿書時候才發現裡面還多一本筆記。

“不瞞你說，這本還是‘林大人的筆記’。”

林少軒的筆記？

段寄雲湊過去看一眼，自然發現那所謂“林大人”隻是個噱頭。

“你……”

書是科舉用書，段寄雲一時拿不定主意，紀見溪這是再準備秋闱嗎？

紀見溪自然是看出了段寄雲的疑問，“我不打算準備秋闱，刻下我和阿姊隻有一間生意算不上好的書坊，我想着能不能想想辦法。”

“至于這本書，當時康京書鋪老闆說銷得好，我拿來看看有什麼可取之處。”

見紀見溪說得坦然，想來已經在心上過了一遭，段寄雲沒有再舊事重提。

“你尋到什麼可取的地方了？”

“噱頭一定得有。”

見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紀見溪也樂于分享。

“倘若你是學子，看見這‘狀元筆記’會不會買？”

段寄雲沉吟片刻，還是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當真有人願意相信虛無缥缈的東西嗎？”

紀見溪聽罷一愣，才想到段寄雲一直所面對的與他并不相同，刀光劍影之下哪有虛無缥缈和神佛呢？

“那我換個更詳盡的說法，倘若你是一個頭懸梁錐刺股，數十年如一日學習的學子，正當你為即将到來的秋闱或者春闱絞盡腦汁的時候，偶然間你去逛書坊時候，看見了這麼一本書，上面寫的還是‘狀元筆記’，這書你買不買？”

段寄雲按着紀見溪思路思索後道：“會翻開看。”

“對一個時間緊迫的學子會翻開就很好了，”紀見溪接着段寄雲的話頭接着往下說。

“秋闱、春闱三年一度，人生有幾個三年可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