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時序唇角揚起:“略有耳聞。”
耳聞僅限于那日,鄭向文和他笑談,陳家早年也是經商闊綽過的,但生出來的這位獨生子卻看上去不具備祖上的天賦。
三十好幾的人了,接手公司已經四五年,但還是做什麼虧什麼。這幾年見智能駕駛在風口上,又一股腦投入進去,結果差點破産,惹到公司裡董事會的不少人都很不滿。
商時序這四個字說得很緩慢,聽不出含義,那位“朋友”——背後說過人是非的陳正禮做賊心虛,自顧自覺得他在笑話他。
但有求于人,想到日漸虧空的數字,他咬着牙,還是笑着說:“誰能不認識,季總,這位可是京城商家的二少。”
陳正禮語氣誇張到有點谄媚,“之前大家都說商二少有本事,敢脫離家族自己創業去了。現在看來,還真的是英雄出少年啊,靠自己打拼都能做到這種程度,讓人自歎不如、望塵莫及。”
“言過其實了。”商時序颔首,“有本事談不上,但也許比浪蕩子要好上一些。”
那三個字一出,陳正禮渾身被雷劈過一樣,對上了商時序似笑非笑的眼睛,“你聽到了?”他臉色青白交加,“我……”他嘴巴張着,說不出話來,和被人打了耳光一樣狼狽。
商時序沒有看人難堪的興趣,略微一點頭:“還有事,先失陪。”就這麼離了觥籌交錯的宴會廳。
屋外空氣少了酒味,隻有三三兩兩準備離開的人在聊着。
侍應生站在門口,随時觀察賓客的神色。見他出來,還以為有什麼需要吩咐,慢慢朝他走過去。
商時序沒關注周圍,他脫下西裝挂在手臂上,然後去看手機。
對話框沒有更新的信息,想必是知道他在忙。太聽話,他一晚的壞心情被哄好,舉着手機,幹脆撥出電話:“還沒睡?”
聲音不低,剛走到他附近的侍應生頓住腳步。
如此家常、甚至有些親昵的對話不像是會出現在這位商總身上的。侍應生有些費解。
他樣貌出衆、自帶氣場,進宴會廳的門都是腳步匆匆談着生意,看上去時間寶貴到不肯浪費一分一秒。
結果現在卻有空在這閑聊,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确實無關緊要,樓銜月已經躺在了床上,翻了個身,抓着被子:“還沒有。”
他聲音就在耳邊,像撓癢癢,令她總是回憶起昨天的夢。
“等我?”他漫不經心發問。
“……沒……有一點。”她被戳穿心事,不情不願承認,還得找補,“你的花我換好水了。”
商時序哼笑若有似無,手指去揉被鏡框壓久了有些酸脹的鼻翼,“看來以後我得多送,好叫你每天都能想起我。”
聽筒質量太好,侍應生聽不見什麼細節,又或者,他耳朵裡已經是闆着臉不好惹的商總那道溫柔到不思議的嗓音。他也不敢多聽,慢慢又退回了原位。
站定後,他沒忍住餘光再看了一眼。清晰透亮的燈光下,商時序眼底淡淡笑着,姿态松散靠着牆背,像正從某種緊繃的要事中逐漸舒緩。
助理出來得挺快,身後沒有跟着别人,他一見他就趕忙道:“商總,車已經……”聲音戛然而止,他看見了他手機貼着面。
“稍等。”商時序對着那頭道,側目看向助理。
“車在門口候着,該起程去大興機場了。”助理低着頭,一闆一眼地彙報,“路上車程約四十分鐘,機組那邊都已經準備好了,預計在抵達後的十分鐘起飛。”
商時序說了句“嗯”,随着他往外走。
“去機場。”他說,不是對着助理,“明天的會在滬城,一大早。”
助理心裡驚濤駭浪的,不知道究竟是誰能讓他這樣事無巨細。
車是組委會安排的,就是很低調穩重的公務車,自然不可能有擋闆之類的設計。助理坐在前排,被迫聽了上司一路的電話聊天。
直到候機室,電話都沒斷,商時序有一搭沒一搭應着,耐心十足。
樓銜月昨天和聞绮彤聊到天色微亮幾乎通宵,下午工作強度又不小,時針走到十一點就困到不行,哈欠一個接着一個。
就這樣她還要問他:“滬城有好吃的嗎?”
“我明天幫你問問。”機組裡的空乘過來敲他門了,商時序站起身來,“小姐,你該睡了,明天是不是要早起。”
“……哦。”她顯然已經迷糊了,立刻忘了自己上一個問題,“早起上班嗎?還得做王八蛋的任務。”
“王八蛋是誰?”
樓銜月語句都含糊了:“就是……賭約……”提到這個,她好像一瞬間又清醒過來,“下周去培訓,我得好好學透,回來氣死他。”
私人飛機不大,但是本來也不需要多少座位。
商時序在位置上坐下,空乘提醒他五分鐘後進入跑道,他點頭,聲音沒停:“好,氣死他。”
其實樓銜月知道自己快睡着了,她想要多說一句的,至少有一句晚安。可是嘴巴咕噜一聲,好似已經随着風飄散,語氣詞都沒說出來就斷在了半空。
她的鼻息輕輕,商時序一時間也沒舍得挂斷。
一直到飛機開始滑行,空乘再度掀開簾子,但她還沒有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就見他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已經發燙的手機抵在耳畔,他靜靜阖上眼睛,好似跟着她一塊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