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玙點頭,快樂的說着:“今天是7月18号,星期六!媽媽答應我鋼琴課下課後就帶我去動物園。”
松益年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今天是7月22日,18日是他們被綁架的那天,也是一切痛苦的開始。
“應該是逆行性遺忘,患者回憶不起在疾病發生之前某一階段的事情的遺忘症狀。現在所看他隻是忘記了這五天的事情,人有時候太過痛苦便會用遺忘去逃避。”心理醫生頓了頓,想到這個小患者隻有六歲,連記憶都不完全會記得,會有什麼樣的痛苦迫使機體生出保護機制。
“其他便沒了,體檢和心理報告單表示他很健康。”心理醫生又說。
送走心理醫生後,松益年回頭看老大、老幺并排坐在沙發上。老幺蕩着腳快樂的吃糖,大兒子正在給他讀故事。老二和珊珊被送到爺爺奶奶家借住了。
“爸爸,媽媽又離開家出去玩了嗎?”小松玙清脆的聲音響起,眼睛幹淨、不見一絲霧霾。
小松琏停下讀書的動作,同樣希冀地望向他。
松益年面對這兩雙殷勤望向他的眼睛,兩雙同樣幹淨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睛,兩雙與阿煙長得一模一樣的眼睛。
他心裡苦得發悶,連同眼睛、舌根都苦澀。他說:“嗯,媽媽出去玩了。”
“媽媽都沒有和我說再見就又出去了……”小松玙垂下頭,嘟囔着。
松益年抿唇咽下苦澀,他就當她又一次出門旅遊了,隻是這次他不會再收到她的手寫信。
她再也無法歸家,他也永遠等不到她了。
*
松益年已經準備好獨自撫養四個孩子,隻是意外也發生得那麼突然。
就在小松玙重新回到家的那個夜晚,又要重新适應獨自入睡而失眠的松益年聽到一道若有若無的尖銳哭喊。家裡的保潔隻有早上會來上班,現在家裡隻有他和四個孩子。松益年感到奇怪,便出門循聲查看。
他在一樓樓梯拐口找到了聲源。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全家福前蜷縮一團,以頭搶地哭喊不止,不停說着:“你是誰,你是誰——”
“小環!”松益年感覺把他從地上抱起,“爸爸在這裡,别怕……”
他聞到血的味道,手從老幺的腦後移開,看見了自己手掌上深色的血液。小松玙在他的懷抱裡依舊哭喊:“你是誰,你是誰——”像是被魇住了。
他抱着小松玙趕緊打電話去醫院,見到被吵醒的大兒子,也一并帶去醫院。
到醫院門口時小松玙或許是體力不支暈厥了。醫生給他包紮好腦袋,又聽了松益年的描述,建議他轉到精神科。精神科醫生建議住院觀察及心理輔導。
小松玙住院的第二天,松益年獨自去給邱煙辦葬禮。那天下着雨,像是他心中的雨水傾斜而出。面對摯愛的墓碑,松益年把手中的白山茶放下,蹲在墓碑前,視線與照片裡的人齊平。他慢慢叙說:“我知道你不會喜歡白菊,所以帶了你最愛的山茶花。你或許會問我為什麼是白色的而不是你獨愛的紅山茶……因為……”他哽咽了,半天說不出下文。
忽然他頭頂一黑,憑空出現了一把傘。他扭頭一看,小松琏為他撐傘站在身後。
松益年心裡咯噔,果不其然小松琏的眼眶迅速紅了,但強忍着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小琏,你怎麼……”
“爸爸最近很哀傷,我聽到您的電話,便偷偷跑來了。”小松琏咬着唇說完,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爸爸,媽媽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松益年拿住傘,讓他在自己的臂彎裡失聲痛哭,沉聲答:“嗯……”
小松琏低聲泣淚了許久才從松益年的懷抱中擡頭,他對着墓碑說:“媽媽,你說我是家裡的老大,應該照顧弟弟妹妹……我會做到的。媽媽,晚安。”
小松玙的情況不太好。
精神科醫生說:“他有時是個乖孩子,有時又會性情突變拿頭撞牆。他對自己的部分行為并無記憶,根據人格障礙測試,初步診斷是雙重人格。”
松益年心疼小兒子,想把他接回家再找個有權威的精神科醫生。但小松玙回到家一看見全家福就像是被打開了什麼開關,被魇住一樣的情緒失控,拿頭撞牆。
他隻好讓人把全家福收起來,後面他意識到他為什麼進家門就情緒失控,因為家裡處處留着邱煙的痕迹。松益年把邱煙的照片和用品都塞進了自己的房間,小松玙終于冷靜了。
但小松玙有時又問他家裡的照片哪去了,他才清楚的意識到他和阿煙的小兒子确實患了精神疾病。
松益年費了好大功夫找來了多重人格方面的權威——江源。
江源和小松玙相處了一個月,又從松益年那裡聽到了這個小患者的遭遇。
“一般來說,生出另一個人格是為了保護自己。但他是兩個主人格,隻是一個遺忘了那五天的經曆,另一個模糊記得那五天,但想否定那份記憶……所以才會這麼痛苦。”
即使後來,松玙整合自己的記憶,不斷重複也記不清那個溫柔的女人的模樣。
他以為他遺忘了,但永遠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