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賀瑩告别,阿碗腳步沉重地回了小院。
小院離侯府很近,阿碗平日裡過來,都是自己走着的,沒耐煩叫人準備馬車什麼的,今天出門,也沒讓人跟着,反正在她看來,也就是走幾步路的事情,她沒那麼嬌氣要人随時護着。
鄭阿婆正在院子裡澆水,看到她,往她身後看了看,笑着問道:“怎麼今天一個人回來,小魚沒跟着你?倒是難得。”池青她們畢竟是長輩并不是蕭家笃定奴仆,讓她們喊蕭嶼“少爺”或者“世子”似乎有些怪異,阿碗便做主,讓她們随自己一起喊“小魚”。
阿碗應了一聲:“今日找了大夫給小魚看診,我就偷溜出來了。”主要是因為蕭嶼不喜歡看大夫,阿碗擔心自己留下到時候會心軟。
在屋内跟池青說了會話,阿碗出來找到鄭阿婆,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鄭阿婆看見她的為難:“怎麼了?”
“我今天過來的時候,聽、聽說了一些事,”阿碗想了想,到底還是把賀瑩隐去了,不過還是把賀瑩告訴自己的事轉述給鄭阿婆聽,“聽人說,前日有官兵将十裡坡圍住了,說裡邊的人得了能傳人的病……他們沒有在城内找大夫過去給他們看診……而是直接放火将裡邊的人跟屋棚都給燒了……如今那邊還有人守着不讓人過去……也不知道裡邊的人都怎麼了。”
鄭阿婆神色怅惘而悲戚,卻又仿佛帶着一種“果然如此”的神情,似乎對于這樣的事并不意外。
“可我也聽說了,說那裡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疫病,說是疫病隻是借口罷了,他們就是想要殺人想要放火,”阿碗看着鄭阿婆,“阿婆你說,他們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啊?難不成我們那些人裡,還有朝廷通緝的要犯不成?可就算是朝廷要犯,抓捕了便是,為什麼要殺人放火、為什麼要連帶着害死那麼多的人?”
“阿婆你在那裡待的時日比我們長一些,”阿碗越想越不放心,“可能猜出他們要找的人到底是誰?”
“他們要找的人——”鄭阿婆長歎一聲,“可能是我。”
阿碗驚訝地擡頭:“啊?”她雖然隐隐有預感,但是從來沒有認真往這上邊想,最多是覺得鄭阿婆肯定知道什麼内情,聽到鄭阿婆就這樣承認了,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也不對,他們是在找我們——”怕阿碗誤會何擔憂,鄭阿婆頓了頓,“我們——指的是我、程二、謝三、林五……他們。”不包括池青和阿碗。
“為什麼?”阿碗不解,“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麼誤會!我不知道阿婆你們身上發生過什麼,但是我知道,你們肯定不是壞人!”
“我們原先有一百多号人的,從南到北,一路上因為勞累因為生病因為退卻,折損了大半多的人,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卻又在京城的城門口,折損了一部分人,之後一年裡小心的蟄伏想要跟一些故交親友聯系上,卻又因為走漏風聲,陸陸續續又折損了許多人,”鄭阿婆神色頹唐,攤開雙手,“到最後,一百多人裡,剩下的人……連兩手都不滿。”
“上次你與我說起,有人跟你說那地方以前發生過疫病,我便猜到會有這一遭,想來是城中舊交特意放出風聲提點我們……”鄭阿婆神色凄惶,“我原本還心存僥幸,想着我們如今小心行事沒有再坦露過自己的身份,想着幕後之人應該不知道我們,就算知道了也不至于下如此黑手趕盡殺絕,但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人心。”
阿碗有些心虛地低頭,她當時說聽别人說隻是托詞,畢竟她總不好直接跟鄭阿婆說那是自己上輩子或者夢中經曆過的,隻是沒想到鄭阿婆自己倒是将她的話給了個合理的說法,阿碗小心地問鄭阿婆:“是出了什麼事嗎?”
鄭阿婆看了看阿碗,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想告訴你,隻是這事情牽扯太多,我不能讓你們也跟着承擔。”
“先前不願意進城,便也是出于這般的顧慮,”鄭阿婆放下手上的東西,“我當時想着,我一個人進城,如果被人發現了,便說身份銘牌是我偷的撿的,總之不必連累你……城門的守衛沒有察覺異常,将我放進來了,我還想着,也許是過了這麼久,那些人對我們的防備不像之前那麼嚴苛了……卻沒想到,還是發生了這樣的事。”
鄭阿婆面容瞬間似乎變得更蒼老一些:“我兒子被他們潑髒水替他們頂罪已經丢了性命!我女兒也因此被夫家休棄被逼迫至死,我孫子孫女外孫全都死了……如今我家中便隻剩下我一個糟老太婆……州府沆瀣一氣官官相護我們伸冤無門,我們一行人長途跋涉來到京城,想着京城高官更多,總有可以牽制他們的人,實在不行,大不了我舍了這一身老骨頭去告禦狀……可是到了京城才發現,我們連城門都進不去,他們居然防備到了這般地步。”
“其實這兩年我已經看開了,他們之所以行事無忌,想來定然是京中還有人護着他們,能做到這般地步,能夠調動京中守備對我們嚴防死守,那人一定位高權重,我們撞上去,也隻是以卵擊石,”鄭阿婆苦笑,“我原本已經歇了那些念頭,我不想拖累你們,我原想着跟你們好好過活,替你照顧池娘子……算是報答,卻沒想到,終究還是逃不掉。”
鄭阿婆下了決心:“阿碗你别擔心,我馬上離開,我不會拖累你們的。”
阿碗抓住鄭阿婆的手:“阿婆你要去哪裡?去找你的故交舊人嗎?”可是根本就沒有那麼一個“故舊”通過阿碗給鄭阿婆通風報信提醒他們離開,鄭阿婆貿然找過去,萬一所謂的“故交”也不是好的,那不是自己送上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