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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鎮上的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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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他體育選修課還差兩個學分,選課時偏偏睡晚了,在剩下的太極劍和書法裡毫不猶豫地選了不用曬太陽的書法。

上課的是一位生物系的老教授,斜杠,資深書法愛好者。第一節課給他們從甲骨文、小篆、隸書講到楷書。臨下課前讓他們自備筆墨紙硯。

小克那時候已經靠着業餘的模特活動攢了不少錢,筆墨紙硯不懂沒關系,往貴的買總沒有錯。

第二堂課,一大半學生的筆都開沒開過,老師又補教他們開筆知識。

他用上好的青瓷筆盞接了溫水,毛筆筆頭放進去蘸一蘸,沒有溫潤地化開來,他再用力戳一戳。

手上百無聊賴,眼神掃一圈看别人開筆,就看到了長桌另一頭的女同學。

女同學眉頭越皺越緊,臉上還帶着嬰兒肥,像一隻被人踩了腳掌的毛絨絨的小鴨子。

第一次有女同學見了她露出這種神情。

小克橫着從座位上挪幾步,坐到她身邊的椅子上,真誠問:“同學,我得罪過你的哪位閨蜜嗎?”

她的表情愈發糾結,帶着一點深情,帶着一點怒氣,還有一點欲言又止。

他幾乎要以為這姑娘是愛慕他又缺乏表達經驗。

女同學終于顯出極力克制失敗的樣子,說:“那樣開筆,會把筆開廢的。”

哦。女同學在乎的是他那支價格不菲的新筆。

她站了起來,然後從桌前繞過去,到他的位子上,扶正了毛筆。

他看看她桌上的筆,個頭比他的小很多,筆杆看着也不新,沒什麼氣勢。他又橫着挪回去。

女同學有點冷漠,講話聲調倒是和小鴨子一樣軟,突兀地混着一股正氣,說:“你這支是狼毫長鋒筆,不要戳,慢慢泡慢慢撚。”

她将筆豎起來,不碰到器皿底部,再用手指輕輕施力撚開,然後遞給他:“像這樣,去除筆頭的植物膠不需要那麼大力氣,輕一點開筆。”

她慢條斯理地,像在泡發銀耳,她講的話落在他的知識荒漠裡。

但他迅速反應過來,這位同學懂這些,怕不是重修了書法課。

台上教授眼光一亮,欽點了伍園當他的課代表。

課代表就用那支不起眼的舊筆寫了一手漂亮的隸書。

他是去湊學分的,看到課代表的字後當下就決定,要和課代表處好同學關系。

小克承認自己有明顯的兩個優點,一是長得好,二是特能交朋友。

在他發揮特長,打入課代表的朋友網之後,她同他講的第一句朋友間的話就是:“你的筆适合行草,我們的課主要寫隸書和楷書,其實買一支普通的兼毫短鋒筆更合适。”

這話要換個人說,他準嗤之以鼻,大家都是大學生,就别在那裝腔了。偏這姑娘自帶突兀的認真,她是真切的愛筆之人——在他認識的人裡,屬于稀奇物種。

隻不過每個字都聽得懂,組合起來也不曉得她在說什麼。

他就死皮賴臉要用用她的筆,沒想到小小的筆頭軟綿綿的,使不上力。後來才知道,那是純羊毫筆,跟武功似的,适合已經有多年内力的人用。

以及期末,他的課代表朋友也沒有幫他代寫,迂腐得很。

小克還在憶往昔,伍園已經吃完了早餐。他殷勤地站起來幫她去丢垃圾。

一邊阿婆聽他說起毛筆課顧自絮叨:“毛筆好的哦,舊時候我們老頭子做筆養一大家子的。苦啊也是苦的,冬天裡我阿弟一早要搖船,趕到滬上埠頭去賣筆,賣完了才好回來,一去好些天。”

小克踩開垃圾桶蓋子,回頭道:“阿婆,現在很多都是機器制筆了,不苦啦。”

早餐袋子應聲入桶。

阿婆不贊同地搖頭:“比不上的。一點啊比不上。”

伍園蹲下身,幫阿婆把掉到外面的豆角殼撿到竹筐裡,一邊哄着阿婆說:“阿婆講的對。”

小克就想到了若幹年後,伍園也會成為這樣倔強的小老太太。

八點整,伍園坐回自家一樓窗下的工作台上。

手邊七八支待擇筆刻字的新筆,一把久用的刻刀,還有這幾年職業病新添的裝備——一副細框眼鏡。她微低頭戴好眼鏡,一手執刀,一手食指墊着筆尖,便進入工作狀态。

小克坐在斜後方的竹椅上,看向她的側影認真地建議:“園園啊,咱家還是得包裝包裝。”

伍園已經習慣了他熟稔的操心,揀筆動作未停,一邊對小克說:“小鎮在發展産業,有許多包裝方式,不少人在參與了,不差我一個。”

小克站了起來,拿眼光丈量四周,道:“早就說讓我的拍攝團隊打磨你們制筆的視頻。你要願意出鏡,顔值就是正義知道吧;你要不願意出鏡,手部特寫也行,你這手多好看啊,總有機會讓你們‘清漣’的牌子煥發第二春。”

伍園正在刻橫畫的手有輕微的停頓,複又接着刻豎畫,每一筆都清晰勻淨,待筆畫連接成字,小克看過去,是“榮祥制筆”幾個字。

數十年前的國營老字号,到如今一些高端定制的筆,還是得外包給老師傅才能讓顧客滿意。

伍園家幾代人傳承的工序,便是擇筆與刻字。小克的認知裡,擇筆這道工序——也就是拿專門的擇筆刀,一根根剔除筆頭不合格的毛料,比刻字工序還要枯燥許多。偏偏伍園日複一日地精進着這兩道工序。

以前是由父親擇筆後她來刻字,這兩年父親半退休,倒是伍園得幾位書畫家口口相傳,指定由她供筆。用小克的話說,這就是“世家之風”。

直到她忙碌完一支筆,才回答小克道:“清漣筆,除了每年給博物館供一些,我們不再做了。”

角落裡收着一塊豎放着的牌匾,上面寫的“清漣筆莊”,那是小鎮人家一代一代傳承的縮影,也是伍園回來的理由。

小克滿是可惜地坐回來:“你們清漣筆的授權也到期一年了,幹嘛不繼續做呢?是叔叔還是過不去心裡的坎?還是你過不去?要我說多大點事兒啊,李逵還能怕了李鬼?再說這世道白璧有瑕才是常态,就我的潮牌衣服,每天有的是人在網上說我質量這裡不好那裡不好,那還有更多的人喜歡得不行呢,管他呢。”

伍園重新拿起一支筆,手指搭着筆杆停頓了一會兒:“兩年學徒,兩年伴做,沒做之前我覺得這是很簡單的事情,真的每天拿着這些筆,就越來越懂我爸的‘執拗’了——收成總有好三年壞三年的時候,但我們的筆,質量和信譽是要擺在第一位的。”

小克聽老友講着和潮流毫不相關的話,被快節奏熬紅了了雙眼忽然就得到了放松。

晨光裡,她手指修長,像春天裡的嫩竹。

小克迎着光線的方向,看見她執筆的左手,無名指上極淡的一圈白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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