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心跳共振的沸騰感抑制下去後,伍園才又開口:“不過,你應該還是勸過他和義工、遊學機構合作吧?”
“對。老頭不聽,很煩我。”她能同頻地補全細節,這令他覺得微妙。
“如果他嘗試過了,效果并不好呢?”伍園問他。
“那就不好。”
“就這樣?”
“就這樣。”
陳易見過扒着花架吃種子的松鼠,被人喝止時它還迷茫地眨了兩下大眼睛,此刻他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這種無辜的困惑。
伍園又看到了他的眉眼形成扇貝一樣的弧線,和他瞳孔裡暖調的橙光。
他笑着問:“他會由于效果不好而不再照顧海龜嗎?”
“不會。”答案呼之欲出,伍園看着湧動的潮水,再一次感受到了喉嚨口的潮濕和溫熱。
陳易說:“你看,你知道,我也知道,小老頭不知道。”
懷着純粹熱愛的人身處其中,往往給自己戴上了來自外部的枷鎖,忘記了自己是可以後退的。
Save如果願意去試一試接納新的方式,或許遇到善良的義工、靠譜的志願者,他就可以放下倒閉的壓力去救助更多的海龜。如若遇到作秀、遇到添亂的行為,他還是可以退回去,繼續一個人的拯救之旅。
甚至如果他願意,可以反複前進,反複後退。
答案如此簡單。
夕照灑在海面上,他看見她的眼睛眨啊眨,突然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像夏花盛開。
伍園蹲下來,把吸收了陽光的海水裝進桶裡。如此往複,水池重新被灌滿,洗刷幹淨的一隻麗龜被Save放回水池裡。
海龜遊動起來,Save珍視的目光追随着它繞了兩圈,眼神亮起來,放心地說:“它恢複得很好,下周就可以把它放回海裡了。”
Save又對伍園說:“歡迎你下周來一起送它回歸大海。”
伍園說:“下周我要回去了,祝您和海龜們一切都順利。”
Save看向陳易,他恢複了一貫的沒有表情,站在女孩子後面,沒有說什麼。
直到他們告辭,女孩子跟着塔塔走在前面,Save踮起腳來拍了拍陳易的腦袋。
陳易“嘶”地一聲回頭。
小老頭炫耀似的講:“那年我太太離島前,已經答應了我的求婚。”
陳易繼續面無表情地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小老頭看不上地搖搖頭:“白長個了,沒用。”
不遠處的女孩子已經回頭看他們這邊了,小老頭可算見着他有表情了,隻不過壓低了聲音,是讓他閉嘴:“她和朋友一起來的。隻是旅館客人。”
小老頭又慈悲地搖了搖頭。
卻沒有等到陳易繼續同他鬥嘴,小老頭拍拍他,又對他說了幾句話。
塔塔到了沙灘不肯往前走了,它已經很多天沒有自由地行走了,它久違地窩到沙坑裡。兩個人類一左一右地站着等它。
椰樹下有個父親托舉着小男孩,小男孩的手觸摸到了樹葉咯咯笑着,兩個人形成一個東倒西歪的糖葫蘆串一樣的剪影。
天邊的橙色越來越濃,給冷寂的海面也鍍上了一層濃得化不開的暖光。海天交接的中心,橙色包裹着一團濃郁的紅色,墨色的海正在一點一點地吞沒這團紅色。
從海龜救助站出來後,伍園注意到到他今天那股生動的感染力随着日落歸于寂靜。
這隻是億萬年以來地球上的又一次日落,陳易卻久久地看着紅日的碎影。
過去的近三十年裡,他偶爾也看到過這種血色般火紅的落日,伴随着想甩也甩不掉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