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處鳥鳴驚宿夢。
我翻個身,迷迷糊糊睜眼,見窗外日頭已高照。
額角隐隐作痛,定是昨夜飲酒之故。
“來人。”
頹然坐于床側,仍感渾身乏力。
一貌美如花之女子推門而入,“大人您昨夜勞累,今個兒怎醒這樣早?”
我定定看了她許久,緩緩發問:“你是……”
“奴家是婉婉呀!”女子嗔怪道,“昨晚大人才收了奴家,轉眼便忘了。”
我依稀記得這個名字。昨夜賓客來訪,她是随其中一位公子而來的舞娘。
我确實,多看了人家幾眼,那位公子便大方地,将人留我府上了。
“哦,記起來了。”在她滿懷期待的目光中,我站起身來,“勞煩你服侍我了。”
罷了罷了,府上美婢雖多,再添一個也無妨。
我家大業大,養得起。
她利索地伺候我更衣洗漱,絲毫不嫌我身上酒氣。
一盞茶的工夫,我對坐銅鏡,望着自己這張英俊潇灑的臉,頗為滿意。
“婉婉,你給我梳的發髻,我甚是喜歡。”
“奴家手拙,是大人氣質出衆。這樣一表人才,合該立于朝堂之上。”
這番奉承之辭,倒教我憶起另外一件事。
“今日初幾?”
我問。
“初五。”
“初五……”
見我笑容僵在臉上,她也不由緊張起來,“大人怎麼了?”
“初五?!”猛然驚起,撂倒背後一把梨木椅,“現下什麼時刻?”
“剛到午時,就要用膳了……大人你去何處?!”
不及回答,我奪門而出,一心隻剩二字——
壞了。
皇宮離我府邸說遠不遠。
可說近,也不近。
待我氣喘籲籲趕至宮門外,供官員早朝觐見的光華門,早已禁閉。
隻好向兩旁侍衛打聽:“敢問二位,這朝會……可是散了?”
“回大人,兩個時辰前便散了。”
于是我徹底死心了。
我,裴然,堂堂尚書令,議政重臣,又一次,錯過了早朝。
在此之前,我已有兩回,忘記上朝。
常言道,事不過三。
這回,聖上似乎沒打算放過我。
“哎喲,裴大人,老奴可等着您了!”
這一驚一乍的腔調,正是皇帝身邊的太監黃進。
先聞其聲,再見其人自光華門後閃出。
“黃公公,幸會幸會。”
“裴大人您還笑得出來,老奴等這麼些時辰不算甚麼,皇上可也候着您呐!”
“陛下他……臉色如何?”
“吓人得很!大人你可闖禍了!”
黃公公那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我讪讪笑道:“一會兒還要勞煩公公求情了……”
黃進那張嘴,一路上沒停過,将皇帝震怒之下的種種表現,描繪得栩栩如生,吓得我是夾緊了脖子,愣是沒擡起過頭,分明走在寬敞的皇宮大道上,卻同過街老鼠一般。
“退朝後,陛下留了些人,眼下正在裡頭議事。裴大人,您吉人天相,自求多福罷!”
我止步一看,自己已随他行至文宣閣前。
“尚書令裴然到——”
這下可好,怎麼着也得硬着頭皮進去了。
“微臣恭請聖安!”
我走至殿中央,規規矩矩給天子行了個大禮。
兩旁還站了些大臣。能入此閣中的,必定是朝之棟梁。
此刻,那些“頂梁柱”們正等着看我笑話。
“請的是辰安,午安,還是晚安?”
座上之言,幽幽落入衆耳,聽來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