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皇兄,近日可吃不得海中物啊!”
懷瑜見狀連忙制止。
“為何?”
他神秘兮兮附于我耳側,道:“恐有亡魂屍肉在其腹中!”
我起了一身寒毛,欲将那隻紅殼的蟹放回去,半路卻被人截胡——
懷言搶過它,利落地撬開硬殼,對着那金蜜般豐腴的蟹膏,振振有詞道:“既是‘無腸公子’,想來無法消受那些東西。人以軀體造福魚豚,它就造福于我罷!”
懷瑜搖搖頭,念道:“死者為大莫怪莫怪……”
大約是這兒的動靜讓皇上瞧見了,我忽聞宴席那端的禦座之上,遙遙傳來自己的名字,“裴然——”
“臣在。”
“朕方才憶起件事。此次破敵,你有大功,想要何種賞賜,盡管開口。”
“陛下,能官複原職為國效力,對臣而言,已是莫大恩賜,不敢有所奢求。”
表面雖是推辭,心中卻期盼着,陛下能将我府上從前那幾匹寶馬還回來,或者讓我見見它們也好——它們大概在宮廷馬廄中,被好吃好喝伺候着罷。
皇後不知在陛下身畔,低聲說了些什麼。
陛下又遞了個眼神給老太後,後者心領神會地點頭。
隻見陛下神情愉悅,當着衆多皇親貴族之面,向我說道:“有功當賞不必自謙。裴然,你歲數也不小了,這幾年你常伴朕左右,無暇成家育子,孤身一人實在辛苦。适逢今日團圓夜,諸位皇親皆在,朕賜你一門婚事如何?”
“陛下!”我幾欲從椅上跳起來,“臣自覺尚無成家之擔當,不如待我有所作為……”
“你能等,姑娘家可等不了喲!”太後笑盈盈勸道,“她是你皇後舅母的親侄女,二九年華,溫婉淑善心性甯靜,正好調和你那鬧騰脾氣!”
我已然聽不見周圍看熱鬧者的議論,腦中隻剩幾個詞空洞回響。二九年華,一十八歲,與我差了整整一十一年!一朵含苞欲放之花,就要枯敗在我手裡,嗚呼哀哉!
“裴然,朕見你神色有異,莫非是嫌荊襄孟氏配不上你?”
“非也……”
我急得冒汗,恨不得把當初百官劾我那奏折當場尋來翻開,一條條照着念,以讓他們看清我,别把人家姑娘往火坑推。
好在身為長公主的我娘來幫忙,“陛下說笑,我兒處之頑劣,隻怕待人家不周到。”然而接下去她又道,“陛下恩賜,處之一時受寵若驚,其實心底高興壞了!”
壞了,這回真是壞了。
我苦澀地想。
太監總管黃進提醒我:“裴大人快謝恩呐!”
不情不願,卻隻能照做。
不曉得旁人對這件婚事如何作想,或許是本着“甯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的心态,或許純粹為哄尊座上那幾人開心,至少此時看,他們都點頭稱好。
唯有懷言一人,以近似悲憫的眼神注視着我。
管弦絲竹依舊,歌舞又起,帝王中秋家宴,在一派樂融融的氛圍中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