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完電話給自己的未婚妻季曉宇敲定更改新方案時,沒注意到陸寒心已經下了床鋪,去衛生間換了衣服。
等路亦北挂完電話,陸寒心已經穿着每次雷打不動淺口黑鞋,黑色長牛仔褲,藍色長袖上衣走出來。
路亦北就問她,“你要去哪?還不能出院呢!”
陸寒心收拾東西的手一頓,淡淡一句,“我想這不關你的事!”——雖然陸寒心很不喜歡别人問她問題,但平時她往往不會計較很多,而且這對她來說并不冒犯。
隻是陸寒心驟然得知,原來以為沒有女友的人卻有了女朋友的消息,有種被欺騙的感覺,才會又變得苛刻起來。
其實陸寒心也不是沒有,那種有了未婚妻、妻女的朋友,而且因為她的坦然,也會和他們的妻女成為了好的朋友。
但不知為什麼,明明路亦北也沒做什麼奇怪的事情,陸寒心也可以和以往一樣,或許可經由他的介紹和季曉宇成為朋友。
可陸寒心的心裡就是有一個幼稚地聲音拒絕這樣子去做,而且固執地認為,路亦北沒有将自己有未婚妻的事情告知于她,才會害她,害她,産生過一些不可言喻想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陸寒心心想,大概是心想她嫉妒了,嫉妒季曉宇有一個這麼風度翩翩的未婚夫,遠甚過于對路亦北的關注,所以她才然後漸漸疏遠了他,沒有說任何原因。
路亦北曾對此狀況指責過她,“你怎麼這麼霸道,什麼都隻能按照你的方式來你才肯跟人玩……”
陸寒心看了他一眼不語,但他知道她肯定想說,“那你就别跟我玩啊!”,可她沒有,她隻是又趕到下一個工作場地去了。
嚴格意義上說,陸寒心算是無職業者。
她當過警察、醫生、導演編制等等工作,可都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堅持下來——追逃犯吧,她追不上了;做手術吧,一台大手術十多個小時,她後來也堅持不了;做影視業的話,工作量太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從一個一無所有、吃飯也困難的孩子,活成今天這個樣子。
不過這對她自己來說,是一件很值得稱贊的事。
不過就算她在世人眼中再普通不過,陸寒心并不認為她是平凡的。
她幼年而來的獨特連貫的一筆一劃,筆觸間流連的盡是她對這世界深沉的憂思。或許無人問津,有時她也會産生一種多餘的想法——但,就這樣默默承受着的能力,不也是一種偉大嗎?至少她沒有因為無法控制心裡的郁結奔流,而做出任何傷人的事情。
路亦北是不知道陸寒心是如何在不認牌子的情況下,每次都能買到他所設計的産品的。
但那種感覺就好像磁針一直随着磁石旋轉卻不自知,好像是冥冥中大自然中無法言喻的奇妙,一種深達靈魂,甚至宇宙的某種永恒的定律--這也是路亦北覺得奇怪的地方。
雖然說人的确不能分三六九等,但在每個社會裡,每個圈子裡都是有層次的,不然的話這個世界也不會有那麼多看不透的東西和局限了。
但陸寒心卻是個例外。
她生活在底層,卻一點也沒有那種因為生活而勢利反而也很高貴,品行高尚,雖然自私,但在大義上也能做出犧牲。
而更令人驚奇的是,這不是她的外表也不出衆,很矮,但感覺起來卻比很多人都高似的。
作為警察,她有很好的洞察力,責任心。
作為醫生,态度很好,也很有濟世情懷。
作為編輯,她的專業知識态度都好,簡直不敢相信,為什麼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卻遭到命運無情地愚弄——她甚至連選擇一份喜歡的工作的權利都沒有!
不過,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這世界上比她睿智,有遠見的人不在少數,真正深究起來,沒有任何人都是普通平凡的,憑什麼别人都可以當個誰都可以當的家庭主婦,隻她可以不願呢?
有時候我們可以在物質允許的基礎上将一些事物美好化,這也是社會過度文明情況下返璞歸真的本質需求——陸寒心将她随遇而安的強大本領,诠釋為想要生存所必備的技能,并将賦予任何的性格。
這也是生活唯一可以教化給人的東西的。
就像長頸鹿為了能吃到高處的樹葉活下來,而有的那種長脖子的怪異,轉到現在,卻成為動物園裡人人那種脫離了傳統的美的所謂校準--把這傷痕,這種不美好,變成了世界和平,适者生存的準則。
而陸寒心一直都像是變色龍,跟路亦北這種天生就處在高處的人談得來,跟路邊廢墟旁的小孩也合得攏……這點,倒是和什麼賺錢都賺的路亦北很像。
不過,她自诩很有底線,但也不算那種真得什麼都不知妥協的人,所以還是在路亦北孜孜不倦地“求和”下又重新成為了好友。
路亦北後來也學聰明了,想知道陸寒心喜歡吃什麼配料的話,就不動聲色壞心地給她加了姜絲,大蔥,香菜和辣椒。
嗯,夾到辣椒的時候,陸寒心伸手擋住了他的動作。
突然有些醉意似的道,“我想人和人的相處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兩個人的品性吧!如果有兩盤菜,你問我吃哪一樣。我說,另一個我不懂是什麼,所以不想吃——如果你性格還好,一聽不多想也就過去,要是敏感的人一自私,那麼就會想,為什麼你不敢吃的卻給我吃呢?可這也不代表我是針對你的意思……”
陸寒心擡眸看吃得不亦樂乎地他歎了一口氣道,“你聽懂了嗎?”
路亦北一愣,擡頭粲然一笑,“我知道,你在向我道歉嘛!”
陸寒心一噎,眨了眨眼睛,還沒說些什麼,路亦北又擡頭一句。
被一句“為什麼兩盤菜不能兩個人一起吃呢?”給笑得身子一僵,但半晌,她卻也默默低頭,隻一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