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真正對她感到有興趣的是在某天,樓下的餐廳裡,他看見二十分鐘前吃完飯出去的她,又折返回來,再一次點了一份一樣的飯菜。
那時坐在她背後的他,看着鏡面裡低眉看不見眼睛的她就忍不住轉身了,奇怪,“你不是才吃過嗎?”
她卻隻是愣了一下,擡起頭來卻有些茫然又默然,“噢”,她的湯勺攪了一下未怎麼動過的食物,隻是有些連自己都無措的惶然,眉頭深皺,“我,我忘了......”
她說着,隻是起身木然地走了。
剛開始他沒有在意--畢竟她可真讓人讨厭極了,一個連應聲都不會的人,卻值得讓他這麼有禮地待她?想想也不可能。
但是一想起她那副冷淡的模樣,心裡蓦地有些不舒服起來,隻不過陡然想到什麼,他連忙站了起來,追了上去。
(四)
他看到她上了天台,一如既往的冷靜步伐。
風呼呼地刮着,浮在臉上,看着她那在日光下搖曳的身影,莫名的有些南國繁複風情的沙灘行圖,似乎還能感受到那遙遠異域深處的鮮活,他一下子怔住了,目光隻是深邃。
最後,還是他清醒了過來。他叫了她,她卻沒有聽見。怕她有危險的,于是他跑過去拍了下她的肩膀,不期然地回頭,他看見了她的臉。
那樣的臉是他畢生難忘的。他很難形容。她的臉上滿是淚痕,而且那眼淚還在轉過頭看他的瞬間,又滾出來許多。她難得富滿情緒的臉,眼睛仿佛訴說着那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巨大痛苦--可他卻真切地感受到了那震撼。
不禁無措地退後了一步。可是一轉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似的,他看到她皺起眉頭,眼淚像是錯覺一般的鎮靜,她又走了回去。
他楞楞地,在床上想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到底上天台是打算要做什麼。于是他跳起來,用瘋狂敲開了她的門,隻是不敢相信。
“你真的要......到底是為什麼?你做的那些事都可以忽略地活着,怎麼就......”
顧南浔搞不明白,是她硬要和這個世界比髒的,比赢了不是一件很光榮的事嗎?但到頭來,她卻把自己變成了這樣一幅鬼樣子。
隻是看着她那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卻有些不忍了,“你說過,□□的□□不算髒,隻有人心的才是......既然□□的不算,那你給我吧!你也可以用你的髒來玷污我.......呵,或許說是同流合污”,他苦笑一聲。
姜若城沒喪失最基本的理智,倒也是難以理解,“為什麼?”
“看你活得不象個樣子,所以我,所以我......算了,随便你怎樣想吧!”
(五)
這世界上的很多道理,顧南浔都懂。隻是有些他不該、也不想懂得、卻偏偏能深刻意識到那些東西,尤其讓他感到難受。
他知道,一切都隻停留在那個時間了。那個他現在已經走遠,即使還好像熾熱擁有着、到頭來卻還是會慢慢遺忘的時光裡。如果人的腦袋是可以存儲記憶的芯片,那麼他想它滿滿都是姜若城的樣子,可惜的是,他卻無法選擇能接受、看到、碰到的——那些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的人和事,就那樣突兀地闖進他的生活,就像她的死,或者那愧疚以及他人的傷害一樣--奪走了她的全部心緒,乃至生命。
或許他是真的無法完全擁有她了。這亦是一種上天的恩賜,讓她在最好的時候離去--其實這樣說很是自我安慰,但,或許真的是這個世界配不上她,所以,隻能他帶着她那份純潔,在這個世界上繼續煎熬下去了。
他現在就和她一樣躺着,躺在一片虛無的黑暗裡。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地,這般胡思亂想着,隻是偶爾想起她早上将醒過來那似有若無的呼吸,和用腳勾住他的溫暖熱度,令他對現在的黑暗不禁頭皮發麻起來--他多麼希望她能夠還在那個遙遠的南國熱浪下,那個充滿花香綠意又真實的生活裡活着,即使他永遠都沒有機會認識她也沒關系--至少他不會像現在這樣,隻能靠着那些炙熱又虛無的想往,來安撫心髒的緊縮和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