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江奈生是被收養在唯一的叔叔家的,平日裡也大抵過得并不怎麼好——不過這是在後來休斯曼才清楚明白的事就是了。
在剛剛的那一陣寂靜過後,休斯曼驅車到了牧江奈生叔叔家所在的位置。
本來牧江奈生一進市區的時候就強烈要求下車了,說是怕打擾休斯曼休息。
不過休斯曼才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所以“客套來下客套去”的,他還是成功地問出了牧江奈生叔叔家的地址,把車駕駛到了一個中檔區裡。
牧江奈生這兒的建築也打都和高地上的榻榻米低矮房屋建築相同,隻不過還有用矮圍牆圍起的一個庭院罷了,每棟建築還相隔挺遠的。
休斯曼在牧江奈生說到了的時候,就停下了車,探頭往牧江奈生所說的房子裡一看,就不禁皺眉看向副駕駛座上的牧江奈生。
“怎麼,你叔叔他們都不在家麼?才八點多而已,怎麼全都烏漆墨黑的?”
牧江奈生聞言眼神微斂,閃了一下,倒是沒說什麼。
不過在伸手就要推門告辭的那一刹那,想到了應有的待客禮儀,還是微微側身颔首。
“謝謝你送我回來,本來應該請你進去稍坐的,但你應該累乏了吧?我想你應該很想盡快回酒店休息的……不過現在實在有些晚了,我還是想請你等我一下,讓我拿東西給你墊墊肚子,免得傷了腸胃”。
牧江奈生微微一笑,溫順的眉眼在有些昏沉的路燈下顯得柔和又明媚。
他的大半個身子已經出了車座,動作迅速得似乎非常急着就要跑進去給休斯曼拿東西吃,怕他餓着似的。
休斯曼被他這麼一提,所有的饑腸辘辘和寒冷都在這時候一下子湧了上來,心頭不禁劃過一絲極其灼燙人的暖流,有些怔忡。
但他慣常敏捷的思維一下子就讓他找回了理智,他克制了腹中的饑餓,和手腳上的冰寒,竟然還能泰然自若,優雅地向牧江奈生調侃。
“你就這麼急着趕我走啊?喝一杯茶的時間我還是有的……噢!你這表情可别告訴我你隻是随口說說的而已”
休斯曼好看的臉蕩漾着一層水波樣的紋路,由内至外地散發着一股笑意,修長的眉眼也如同碧波一般,清色琳琅,實在是讓呆呆站在車旁的牧江奈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拒絕休斯曼進入他叔叔家的提議。
休斯曼最後還是進了牧江奈生的叔叔家的。然後才驚訝地發現,他叔叔的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休斯曼剛想問怎麼回事的時候,就看到客廳旁的餐桌上留下的錢和用水杯壓着的紙條。
這下,休斯曼才明白原來他叔叔下午說野遊的意思,并不是下午出去玩一下的,而是一個長達半個月的家庭短期旅行!
難怪牧江奈生之前會那麼期待,而後又那麼地失望。
所以休斯曼這下是真的愧疚了,因為他似乎可以清楚地看到牧,江奈生這種内心柔軟溫熱、看上去很有家庭觀念的人,會有多麼重視這樣的家庭聚會。
這就意味着,是他害得牧江奈生在這以後的半個月都要自己一個人待着了。
雖然從他的叔叔沒很堅持叫他去的情形來看,可以看出牧江奈生的叔叔對他也并不怎麼好。
可畢竟牧江奈生無父無母,能養他就已經很不錯了,這是别人給的情分,也并不是他叔叔需要做的本分,又還能說些什麼呢?
想來想去,總好過自己——好過自己從小什麼都沒有,從小什麼污濘都經曆過,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喜歡幾近撕裂的現實生活。
其實休斯曼也知道自己這樣的心病,總是從最黑暗的一面來看待事物。
可他另一方面也獨有自己高尚品德的修養,能來把持自己的心智,所以一向不喜歡大多數事務,以前又因為貧窮很是嫉妒别人的休斯曼,為了避免那種嫉妒将自己引入歧途,隻能盡力讓自己忙起來,忽略這種令人腦筋疼痛的事情。
這種身體雖處于人間,神思卻一直保持在雲端之上的的态度,一直是休斯曼一直能作為一個獨身主義者的成功要素。
他也一直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好,不用思考,不用麻煩,不用愧疚……除了現下的情況需要考慮以外。
休斯曼在看到桌上留下的東西,并且瞥了一眼那紙條,心思電轉,一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本來猶豫着有心想要和他道歉吧,又覺得自己這樣太不像平日裡果敢的自己了,而且在他的理解來,或者說是他處的那個環境來說,這種事情有什麼好說的呢?
當時他的位置“優于”牧江奈生,是他們的雇主。
這是社會的準則——為了讨生活,就算有什麼委屈或者麻煩,即使是因為這種他對他的私心所造成的麻煩,也是牧江奈生所應受的。
除非他的叔叔不是做自己的這次生意又或者是他們沒有相見、自己也沒有對他有想法的話,那倒是可以避免的,誰叫他是他叔叔的侄子呢!
可這下,見鬼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裡的環境太柔軟了,空氣靜緩得似乎能讓自己看到牧江奈生緩慢跳動的心髒和他的思緒。
休斯曼變得“照顧”起别人的情緒了,他的心變得柔軟,是以才會想要說要不要和牧江奈生道歉,才會這麼自尋煩惱的猶豫。
而就在休斯曼正打算開口的時候,一進門看見紙條的牧江奈生,似乎很着急他這個客人所需的待客之道。
道了聲不好意思,率先一步進了廚房,要給休斯曼準備讓他墊肚子餓東西,留他在客廳裡面休息。
這兒的周圍雖然是市區,但也算是市郊,算是有些偏僻了。
客廳裡的擺設和大多數的家庭類似,隻不過照片牆上挂着的照片很少有牧江奈生的蹤影,所以沒很快,他便失去了觀賞的興緻盎然。
閑步從窗口望去,是庭院天空外一片黑漆漆的夜色,沉寂得有些壓抑。
休斯曼就這樣堪堪地站在窗口前,似乎透過迎面送來的涼風,能看見牧江奈生在這個地方生活的過往呢喃。
一樣的抑色凜然。
可能是因為這裡沒有其他人,牧江奈生不需要掩飾,或者說是不需要讓自己的行為舉止更像大人那樣穩重讨巧,進退有據,他變得很是有些柔和。
“請坐下來吃些面吧!休斯曼先……休斯曼”
牧江奈生頓了一下,将兩碗熱騰騰的湯面擺在餐桌上,自己蓦地低頭失笑,唇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一側唯美的酒窩若隐若現。
休斯曼見到那個隐笑,自己不禁也笑了,好看的眉眼微閉了一下,很是愉悅地舒展,“嗯,叫我雷吧!”,他說了一句。
牧江奈生擺布筷子的動作一頓,偏頭微微皺眉表示疑惑。
休斯曼則施施然走了過來,嘴角漾着笑意,似開玩笑,“休斯曼,休斯曼太長了,我怕你喊着累……”
牧江奈生看見他那笑頓時了然,察覺到這似乎隻是休斯曼調侃人的戲言,而并沒有責怪他老是将他喊錯的意思後,并沒有當真,隻是禮貌地點了下頭,繼續招呼。
休斯曼倒是知道牧江奈生這種人,你叫他說啊說啊的,他卻是那種反而更不會說的人,所以并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坐了下去,眼神饑腸辘辘地看着牧江奈生。
牧江奈生被這目光看得有些唐突,連忙伸出手示意他快吃。
卻是見他仍看着自己,微微憷起眉毛,就有些疑惑且不悅了。
“麥茶的拉環不見了……”,休斯曼把一罐放在自己這邊的麥茶推到牧江奈生那邊,似乎是在解釋自己剛剛為什麼這麼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緣故。
這下倒是輪到牧江奈生不好意思了,“抱歉”,他誠惶誠恐,連忙将自己的那罐放在了休斯曼的手邊,自己拿起了那罐沒有拉環的麥茶。
休斯曼心底湧起一股無奈,自己明明隻是想用那個借口掩飾下自己失神的原因而已,最多還想搞點話說。
沒想到牧江奈生這樣把那個打不開的麥茶跟自己換了又有什麼意思?敢情他能打開啊不是!
但沒想到這次卻是休斯曼第一次錯估了他人,他沒看見是怎麼弄的,就見牧江奈生用巧勁使筷子的一頭打開了那個沒有拉環的蓋子。
休斯曼一直以為自己是适應性很強的了,無論什麼艱難的拍攝情況,也都是能應付的,而這需要時常銳利鋒芒和超乎常人的激情澎湃才能做到。
而牧江奈生那種柔弱的形象,似乎不太能有這種克服逆境的能力,但現在看來似乎是他更會,這不禁讓休斯曼心裡起了一些敬重的意味——原諒休斯曼會想這麼多的東西,實在是他知道人與人相處的時間很短,尤其是他們這樣的機緣更薄,自然是什麼都是放大來看的。
不過牧江奈生大緻是個幹淨的男生吧!休斯曼在末尾的時候不禁如是想。
幹淨對于休斯曼的世界來說已經是很至高無上的代名詞了。這點光從他布置舉止的無一不細緻妥帖的方面就可以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