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朱鬼柳此時還未和理間深秀結婚,所以不能住在宮裡。
是而,理間深秀從宮裡送她回華國大使館的時候,朱鬼柳不禁還是問了一句,“你怎麼這樣……”
朱鬼柳看着回頭直直看自己的理間深秀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的樣子比兩年前更鋒利了一些,而她也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而且,她也沒感覺到理間深秀對她有什麼感覺的樣子,好像也并不喜歡自己啊!
朱鬼柳偶爾這樣想着,又轉回了頭。
“你的眼怎麼了,哭過了?”,前排的司機自覺的放下了前後的隔斷,理間深秀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伸出長長的手刮了一下她有些腫脹的眼睛。
朱鬼柳躲閃了一下,看向窗外,若有所思地抿了一下唇。
“沒……就是昨天看了一個新聞--一個非常好的女主人和她非常可愛聰明的三個孩子,因為嫉妒的保姆嫉妒,想要霸占她有的一切所以放火燒死了她們……”,朱鬼柳說着說着,又自己頓住了。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說這個想說明什麼,為了解釋眼睛紅腫的原因,還是想和理間深秀說人世的險惡--因為不知道會有什麼邪惡的事情發生,所以為了避免那種更大的失去的那種痛苦,我們還是别去嘗試在一起了?
難道她是想說這個?朱鬼柳低頭沉思着。
理間深秀也不知道他該為朱鬼柳不是因為他的“逼迫”而難過,所以感到一絲欣喜,還是應該為了她根本沒關注過他和她的事,流的淚反而是為了别人而感到難過,隻好沉默。
朱鬼柳見理間深秀沒有出聲,于是開口似沒話找話道,“我昨夜看的那個新聞。那個媽媽是家裡唯一的女兒,哥哥們也是那種見義勇為的好人,她自己有做生意,一家人過得很好;他們的三個孩子真的個個都很漂亮,名字也是,諧音她媽媽的名字,就是喜歡你”
“那個男主人出差要回來的時候還發短信問了“今晚要不要一起去看星星”……你說,那個女主人從小到大,還有她的孩子、那麼多人努力了那麼久才有的生活,這個時候卻因為一個保姆的壞心思而沒有了--如果以後我也是……”。
理間深秀知道最後這句話朱鬼柳是打算對他勸誡的,雖然他還不清楚,但隐約猜出了。他是很想解釋安慰開導一下她的,因為她看起來很有種來到陌生地方無法掌控的惶恐。
可他一想到他是等了她那麼久才來到這裡,她也根本不想曉得自己的恐懼似的,一向機智的他也沒想過她是不是借此隐喻她自己的心情--可誰叫朱鬼柳一樣直白,很多事你得直接和她說她才會懂,而當她突然婉轉對他們自卑起來,卻又害你搞不懂她的真實意圖--是以理間深秀不知為什麼,脫口而出就說了一句“你不準後悔”
然後又覺得自己好像太過明顯壓制了,而且這話又沒頭沒腦地,她又一向最是反感這些的,所以理間深秀就不由地加上了一句,“……我們才定下婚期,說這個不吉利……”
朱鬼柳果真轉過臉過去,不高興了。
但卻不是因為他的别的意思,而是因為他說的那個不吉利。
朱鬼柳從小,就是因為不吉利,被人在外有意無意排斥,才被家裡人如此寵溺的。雖然長輩知道那不好,可還是因為這個原因,對她無限寵愛。
也果真是,後來朱鬼柳知道,那是因為他們大概知道,自己在失去他們獨自拼搏的時候,會因為生于鬼節的原因而被冷落,變得性格孤僻。
而後也會經曆一系列下來的困難--所以才把提前把自己這一輩子的疼愛都透支給自己吧!
隻是這樣的寵愛她甯可沒有。
朱鬼柳甯可不吉利凄苦一輩子,也不要這樣,難過的時候,卻要不禁去懷念她曾經有過的美好時光。
然而,忽略那些不實際的想法。
朱鬼柳從踏上西國土地第二天起,就必須學習有關如何成為一個基本的,理間深秀的妻子模闆。
首先,是當初朱鬼柳曾見的,西國特有的加長版轎車上的箭頭标志。
這在他們法典裡的意思是勇往直前,像這種類别的小事,作為“未來國母”的朱鬼柳也要清楚的。
而在外的限制時候,還有别的--比如說朱鬼柳不可以主動擁抱理間。
這點朱鬼柳就冤枉了,明明那天是理間深秀要擁抱她的,現在為了形象問題,卻讓她不要去抱他?這話說錯對象了吧,不是一直以來都說的是,理間深秀從不擁抱别人的嗎?
不過還好,朱鬼柳學習得很快,做筆記也做的很好,除了一些小小的問題以外,她也算是超長發揮了。
但後來的麻煩就一個接一個的來了。
剛開始先是月見過來問她,說為了婚禮,要把她的戒指拿去翻新炸一下。
可朱鬼柳是那種連洗澡都沒有摘下戒指,平時又是極把這戒指當做告誡自己隐忍決心的象征的,怎麼也不肯摘下。
這般“重财”,可能就已經惹人不悅了。
然後朱鬼柳還把理間深秀為她定制的衣服什麼的口袋都封了起來不說,還把她的一些東西又給燒毀……簡直是心裡有病!
陪同朱鬼柳在華國大使館住的月見心裡這般想,本想将事情告訴王後,但沒想到理間深秀卻是來了。
本來西國婚俗,理間深秀在婚前是不準和朱鬼柳見面的。
但月見不敢攔,就這麼讓理間深秀進去了--其實這點對于朱鬼柳來說,月見的這個婚前伴是失職的。
因為月見如果真為了朱鬼柳在婚後的日子好過點,就理應當嚴厲拒絕理間深秀進入的,可她卻并沒有。
而當朱鬼柳待在她依舊靠街邊的房間裡,看窗外的街景上人來來往往時,就被突然進入的理間深秀吓了一跳。
似乎是偷偷進來的理間深秀,有事忍不住要說出來似的,一下子就直接開口說,卻帶着點怒火的指責滋味。
“你把衣服口袋都剪了封起來,沒人看見的話,我也就算了,可你怎麼能燒那麼多東西呢?那些不是你的回憶嗎?記錄着你過往的一切嗎?就這麼冷淡,什麼都不要?”
朱鬼柳還不知道,她就燒個東西還能引起他這麼大火了。
“我為什麼要留住我不想留的東西?我寫的這些東西,這些字,如果我還活着就還能寫,為什麼要可惜?而如果我不在了,那就代表它也沒存在的必要了啊--我又不需要存在于别人的回憶裡,也不需要别人記住我,隻做我自己覺得對的事不行嗎?”
理間深秀氣呼呼地看着她,看她實在懵懂的樣子一陣無奈,沉默半晌才無奈地揮了揮手,自己一個人離開了。
而月見是傍晚的時候才告訴她原因說。
“我們這裡婚前燒東西,是代表不想懷孕、也是不愛未來丈夫——才會把以前的東西都燒掉,代表不留根……”
朱鬼柳看了一眼,沒有任何其他意味的表情給她盤頭的月見,心裡很想說“你這麼知道我會陷入這種境地,怎麼不早跟我說呢?”,但想了想,還是懶怠和她争辯這一句話,所以沒說。
朱鬼柳倒是有心想要和理間深秀解釋一下,畢竟以後他們是要長久生活在一起的,如此這般也是不好。
可是他們婚前不能說話的呀,而且朱鬼柳也不知該解釋什麼,所以就這麼拖着拖着給選擇性地忘了。
朱鬼柳的培訓最後一關,就是參加王後為她特别舉辦的宮廷晚宴。借此她能和大臣的夫人女兒們認識--這是在往那邊靠近的說法。
但在朱鬼柳看來,也不過是官僚太太和官僚子女罷了,除了父輩的蒙蔭。除了家長裡短,和她在某些事的推動上面有意義外,這樣的聚會其他的也沒啥好的。
因為沒有吃到她最提神醒腦的香菜--西國上層人都覺得這是下等人為了提高工作效率才吃的“臭味”,所以餐桌上并沒有擺,所以王後的司儀官在對朱鬼柳進行了在場各個來賓冗長的人物介紹,和打招呼後,朱鬼柳已經接近精疲力盡。
這簡直比她去訓練還難上很多倍,到最後她不過也是靠着毅力,才堅持下來的。沒想到剛在座位上坐了下來,王後身邊一位剛剛她介紹過的占蔔師,就在所有人前一副理所應當,又堂而皇之地對她說了,“請你随意念給我兩句話,好嗎?”
朱鬼柳整個一個懵了,想了一會,才算整明白自己的現在的處境。
然後她立馬說,“呃,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還有,思念漫太古”--這是她最喜歡的兩句話了,也是她最向往的愛情。
沒想到,在衆人期待的目光面前,那個女占蔔師還是說出了“你會深受情傷”這樣的話來,朱鬼柳喉頭不禁滾了一下,發現端坐在座位上的王後并沒有神情不妥的迹象,難免怪異了。
如果她會深受情傷,而她又要和理間深秀結婚的話,這說的也是他兒子的事不是嗎,她怎麼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難道是無論如何都現在他那一邊嗎——好像那樣也沒錯,但就是,還是讓人說不出的怪異。
朱鬼柳心裡閃過一絲這樣的想法,但面上還是平平,對那個占蔔師欠了下身,表示感謝--雖然那占蔔師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影響了了理間深秀所謂的和她的“美滿婚姻”的基礎。
朱鬼柳心裡是不信這個的,雖然人的觀念本身一定程度上會影響人生,但卻不會影響如此之深吧!有可能她的固執會給她在人生選擇過程中造成不一樣的結果,但朱鬼柳心裡卻是對自己有信心的--雖然她也不知道那信心從何而來。
隻不過朱鬼柳現下的心情并不在這裡,她着急找到的是理間深秀。她本以為宮廷晚會他也會來的,卻沒發現,所以隻得趁着上廁所偷偷溜出去。
朱鬼柳一直以來都是對圖像路線記得清楚的,身形又瘦,很快地就找到了理間深秀的房間。
敲開了門,理間深秀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但還沒等他說些什麼,朱鬼柳就趕緊遞給他一本本子,小聲的說,“這是幹爸爸給我的……說是如果我有丈夫,就拿給他看,啊,那個膠帶是他封的,可能要用剪刀--還有,對不起,我燒東西時……不知道那些寓意的……”
朱鬼柳說最後一句的時候有些别扭,但說完以後旋即恢複了原樣。
理間深秀頓時就愣住了。
接了過去,看着那隻是用膠布細細地一條黏住兩頁紙的筆記本,就不禁問道。
“你都沒想看過?”,說着他打開了門。
朱鬼柳皺了下眉,“為什麼我要想看?又不是寫給我的……對了,我還要趕快回去,到時候你看完這本筆記本還給我”,朱鬼柳急匆匆地說着。
大概因為是非常珍貴的筆記本,所以朱鬼柳是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才又飛奔回去的。
老實說,那本筆記本上也沒什麼其他的内容,就都是她幹爸爸、也就是那個老助理平時随意寫的什麼東西,諸如朱鬼柳喝的食療粥啊,或者一些給她的人生随筆之類的東西。
不過因為他這樣做的太像爸爸了,反而讓朱鬼柳倒忘記了她真的爸爸,連寫的字啊,一些習慣之類的,也都像是他的,所以那本筆記本她才留存至今,不敢丢卻。
理間深秀倒是看着朱鬼柳迅速消失的背影呆滞了一會,白皙的手指上還殘留她手上的餘溫,和那一點手上青筋凸起的印象。站在深沉的夜色裡也不知道想些什麼,然後他才緩緩地合上門。
二層走廊上的唯一光亮就這麼一點一點湮滅。
“朱鬼柳的心是捂不熱的”
理間深秀第一句看到的就是筆鋒淩厲的華國文字,無奈之下,他隻好分别拆開字體傳給路克,幫他翻譯回來,而這,是他看的第一句話。
“有可能是和她工作十幾年的同事結婚,她也隻會随份禮物,卻并不會去參加那人的婚禮--年輕人,你可能覺得她這樣也太不成事,但這卻是我故意把她養成這樣的”
這是寫在第一段上的那些話,卻足夠讓理間深秀的眉頭皺了起來。
“阿柳的前半生太過受寵愛,因為她的名字、出生的日子,和她長輩的過分關愛,而有些乖張;但她卻是個傻的,太過相信别人、心是善良的可不懂表達,也不會處理大多數的事情……”
“而且她自己無法對别人做到的,也從不會強求别人。就算遇到任何事,首先想到的都不會是哭,還老是被人氣的發抖,也不會想說什麼,隻是一個人哭泣而已--如果她後半生過得這樣辛苦,又悲慘地太過孤獨,反而是我不願意看到的,所以我隻能讓她的心總是保持一個溫度,才能保護好自己”。
這仿佛倒是顯露出那人别扭的拳拳之心。
“如果一個正常人的溫度是50度,那麼她就會在30度--我認為按照這樣下去,應該是不會出差錯的,她一個人的确是不會開心到哪裡去,但至少也不會更難過。不過既然你已經出現了,想是撼動了我幫她設下的壁壘--所以我才如此和你說”
“我的鬼柳她不會處理很複雜的家庭關系。雖然她看上去簡單,有時又睿智又深沉,但其實她想法很幼稚、簡單,隻有需要動用腦子時她才會大放異彩,可她從來不會用她的那些聰敏去傷害任何一個人……所以說如果你出現過,那麼請不要辜負她,請包容她”
“但這并不是什麼請求,而且你必須做到的一點。我平常是不會對個陌生人如此說話的,但我知道,在我調教下的鬼柳,如果能喜歡上她的,應該都不是抱着單純喜歡她的目的喜歡的”
“為了不讓人看見她那好看的形狀,所以我叫她要綁上頭發,把她不好看的額頭,和堅毅的下巴露出來,讓人看了一眼就注意到那而不喜歡她……”
“所以别說你是因為她的外表和她的爛性格而喜歡上她的--雖然那些我挺喜歡的,但這點我不相信。所以如果你要因此而對她不好的話,那麼無論你是誰,我都不會令你好過--我雖然已經死去了,但我的眼睛還在”。
“不過,除卻這一點,我想你也可以知道些别的事情。她其實從小是有自閉症,行為異常,才會被人認為不吉利的,她的父母并不相愛,所以生出來的孩子才會讓她受那麼多折磨,她活到現在很不容易--我是為了保護她,才把她獨立思考她人生的權利奪了過來,但你可以選擇告訴她,你希望的她是什麼樣的”
“這是我告訴她的,她會嘗試聽你的,隻不過隻有這一次。所以現在,我把她以後是仍一輩子繼續以這樣的方式生活、還是開始另一種她沒過的生活--我把這樣的權利交給你,希望你也别讓她難過。因為她真的,這一輩子,都沒有想傷害過任何人,如此那般的性格,是我的錯而已……”
從晚會上疲憊而歸的朱鬼柳,并不知道理間深秀研究那封信到多晚,洗完澡本想休息的她,倒是迎來了在來西國這麼久以後,見到了第一個還算得上的熟人,缪辰。
因為要避嫌,所以月見把他們的會面安排在大使館後面的庭院裡--西國在華國的大使館占地面積很大,但華國在此卻是很小,這大概一方面因為實力,另一方面因為觀念問題吧!
華國人現在是沒什麼皇族的,所以自然不會用那麼奢侈的地皮,來建除了擺設外毫無用處的建築。
缪辰的臉在星夜下有些模糊,但卻依舊好看極了,隻是整個人的狀态有些不在。但他竟然還是察覺到了朱鬼柳一瞬的心不在焉,不禁低頭一笑,“你怎麼啦?”
朱鬼柳兀自沉浸在剛剛的事不能回神,一聽這話,猶豫了一下,微微一笑,卻是有些失落。
“沒,剛剛晚會時,她們問我是高級警司,會不會破案,讓我玩推理遊戲來着,我才發現原來,我還比不過她們呢……”
缪辰一聽不由地噗嗤一笑,“你個傻瓜,你是做司法研究的,會那個做什麼?你光用你那方向性的研究做指導就夠了啊,傻傻的”
朱鬼柳不知為什麼,陡然聽出了以前幹爹在的時候才有的寵溺,有些發愣,缪辰緊接着安慰了一句。
“蝴蝶飛不過大海,誰也不能買埋怨它,同樣,菩提撚不起塵土,誰也不能責怪它……啊不對”
缪辰突然意識到這樣好像是在說她能力就是小的樣子,正看着朱鬼柳面無表情的臉,還沒思緒想着怎麼改口呢,就有些茫然。
而朱鬼柳看他那樣着急想辯白的樣子,就不禁一笑--這還是朱鬼柳第二次踏上西國土地上第一次真誠的笑,她的未吹幹的頭發順在而後,遮蓋住了堅毅的引人注目的方硬下巴,讓人一下子注意到她的星目明朗,眼睛彎彎,和酒窩恬恬。
她這樣的眉眼,因為内心那種沉靜如琅的氣質,那一瞥的琉璃,反倒很特有的雍容的華貴。
“這真是……呵呵,我聽過最令人舒服的話了,不過我怎麼覺得你在拍我馬屁?”,朱鬼柳笑着說,可以很明顯感受到她由内散發出的愉悅心情。
“你知道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那麼多不公平嗎?”,朱鬼柳笑了一陣,突然看向缪辰,“因為這個世界上的路本來就不平啊!我已經很滿足了……”
朱鬼柳說着,擡頭看向天空,微微一笑,神思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缪辰也靜靜地看她,不過倒是像是能從她的眼裡浩瀚穹宇似的,他也微微一笑,卻是過後苦澀地低下了頭,無意間側眸看見花叢裡隐匿的理間深秀,缪辰剛要招呼,他卻示意安靜,然後他們也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仿佛能看見這片天空下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