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池讷瑟遭到如此“質問”也并沒有不耐煩的樣子,雖然眼中翻湧,卻隻是眉目淡然。
“你知道的,我做事一般沒什麼概念。讀書也是那樣,你知道為什麼我會當畫家嗎?是因為有一次我在考英語考試的時候想着,如果我能通過這個這麼難的考試,那我就去學畫畫……嗯,就是那樣,我的感覺是了,就那樣做了,然後我就當了一名畫家”。
“所以”,方敏賢沉吟了一下,“接下來你到底要做什麼呢?等你的食物消耗完了,你肯定會去别的地方的……我想……”。
方敏賢說不下去了,因為池讷瑟正靜靜地看着他,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這讓他不禁瑟縮,但所幸她沒有介意,隻是說,“是的,當我的食物消耗完了,我就該離開了。可是你也看到了……”。
池讷瑟的視線向窗外看去,盡是一片碩果累累,她的眸跳動了一下,淡淡的。
“這麼多生生不息的樹木果實,我怎麼可能消耗得完?所以我可能那麼快離開的……我别的沒有,但還是很有原則的,所以你相信我”。
方敏賢相信了。
但他還是繼續說,“但你這樣一個人……你想好好生活的話,找個人才不會那麼孤單的”。
方敏賢皺着眉頭,看着周邊幾無人煙的青青草地,目光在池讷瑟身旁遊離。
池讷瑟掃視了一眼他,複又垂眸,手上整理不停。
“我二十六到二十七歲才會找男朋友”。
“你怎麼能這樣算?這,那如果你二十七還沒找到呢?”。
池讷瑟長出一口氣,“那就到此為止”。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已經二十八了”,池讷瑟說一不二,向來不容置疑。
方敏賢怔了怔,似乎沒料到這個答案,待想說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讷讷隻好沉默。
(五)
池讷瑟不常笑,因為自從六歲以後,需要她笑的場合也不多了。
不過自從方敏賢那天來她這裡,說要休假,并且直接住了下來以後,池讷瑟常會不自覺地笑。而且這種情況還持續了一段的時間。
直到池讷瑟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表被換上了新的電池——“誰叫你換的?”。
池讷瑟手裡拿着一隻鍊表,渾身顫抖不可抑制,站在方敏賢面前。似乎隻差一下就能把他釘出個洞來。
方敏賢從未見過她這樣,不禁有些瑟縮,“我看你手表都走不準了,所以……所以……”。
“誰說它走不準了?它走的就是我的時間啊!”,池讷瑟克制不住自己的話語,一手扶着草地上蓬下的桌角,低頭□□,然後轉身欲走。
“你的時間?可它就快停了……”,方敏賢琢磨不透,然而腦中一個激靈,他瞬間想起了什麼。
“但我發現就隻那角落的一盒甘草就夠我……夠一個正常人用一輩子了”。
“我打算換種方法來計算”。
全都明白了!
方敏賢猛然抱住似乎渾身散發着黑暗氣息的池讷瑟不放手,大喊,“你不能走!”。
池讷瑟格開他,轉身靜靜看他,恢複風輕雲淡,方敏賢又看不懂她了。
“我原本的确打算手表停了離去——但現在不必了”,池讷瑟一笑,“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恰恰相反,正因為我們最熟悉,所以我不介意你看到我的不堪和黑暗……”。
池讷瑟說着,将新換了電池的手表扔進湖中,然後看他,“但我想你該離開了”。
方敏賢着急起來,不知道該如何挽留。
可他越急,偏偏腦海中一些零碎的事情卻越串聯起來了。
然後他喊道,“你為什麼要燒掉那些裙子?告訴我這個,你回答我的問題我才會走,不然我是不會走的”。
這個問題很莫名,但或許是因為方敏賢的聲音裡帶着一絲懇切,或許是其他原因,池讷瑟回答了。
“我會在一個人面前穿裙子,是因為我喜歡那個人才想在那個人面前柔軟。但我現在很堅定我不會想要那個人,所以那些裙子沒用了”。
“你在我面前穿了一整個夏天的裙子……隻有一次例外還是騎自行車的時候……那還是是我們在外地進修的時候,你誰都不認識”。
“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你還提它幹嘛?”,池讷瑟很是不解,“能讓我穿裙子的那個人”。
她頓了一下,很久以後才說,“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你已經不是那個人,我也沒有當時那個心境了。
池讷瑟眼中的意思如此。
方敏賢被她那清明的大眼看着,不禁無言。
聽了池讷瑟的話,誰都會以為那個人或許已經離開人世,可他就站在她面前,竟卻遭到如此對待。
在這炎熱的夏日裡,莊園田野上的熱浪一陣陣襲來,可他卻身處無比的冰涼當中。
如同他的心髒,跳動越來越快,呼吸的聲音卻随風而去,不知去往何處。
或許翻滾向雲了吧?他想,看着那一片灰沉的天空,然後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