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你,所以我在光明處等你。
多麼可笑啊,陳墨作為一名可敬的人民教師,居然有嚴重的心理障礙!不過這樣形容也不太對。畢竟,作為一個個體來說,用崇高的标準去要求她不現實,但作為社會整體中的一份子,用普遍的眼光來看待她也不可能。隻能說,在她的善大于惡的時候,她可以泯滅于衆生——不管她這個人如何,酸甜苦辣、喜怒哀樂,亦或是跑走蹦跳,歲月如歌中隻有她一個人蹉跎;而如果她在這期間,不小心惡大過了善,那麼不管她這人如何,花容月貌、頭腦聰穎,亦或是能力出衆,那麼她都會被抓住--心理學家會分析她一舉一動背後的源頭,然後衆多認識她的人,也會從久遠模糊的記憶裡,努力扒拉出這個瘦小的角影,且得知了需要如此的理由,所以更加指指點點了起來,縱使從再正直的人的口中,相信那也不會得到什麼正面評價。
呵,多麼可悲又可笑的的人生啊!
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來說,這就好像你可以看得到,你的班級裡有未來的醫生、護士、警察……甚至可能不幸成為罪犯地那樣--即使你知道多年前的你自己在老師的眼中是什麼模樣,但你卻不能改變,一點也沒辦法改變。
不過索性她這人很有規矩,有很強的道德觀,很善良也有所畏懼,所以總體來說,她現在還是很安全的。
陳墨第一次見到秦岩的時候,秦岩是女裝的樣子,名字叫作秦岩岩。
最可笑的是,最開始的時候還是陳墨主動“招惹”人家的--這在後來陳墨想故意狠狠地指責攻讦秦岩以遠離的時候,缺乏了最有力的支撐。
那是一個初春的季節。學校才剛開學,就有負責推廣學生APP應用的工作人員來到學校。
那時候的秦岩岩似乎很害羞,全是滿頭大汗的局促。
也是,天然處于乙方的弱勢,以及岩城對非正式職業的鄙視,再加上辦公室裡都是樸素女人,對他這種雌雄莫辨般強烈美麗的嫉妒,他不受到冷落,簡直天理難容!
陳墨在忙自己的事情,本來沒注意到這些東西,但當秦岩岩輾轉到她對面辦公桌的時候,那種和這間辦公室毫不一樣的鮮活一下子引起了陳墨的注意,但她隻擡頭看了一眼,發現是不認識的人後,又自然地垂下目光,并不在意。
繼續做着手頭的事情,才剛要起身去接杯水,陳墨就發現對面的秦岩岩朝自己走了過來。
“您好老師”,高挑的人兒走了過來,聲音有些嗓子發了炎的沙啞,“請問您是教什麼的呢?”
陳墨暗自對比了身高的差距後,還是決定坐在座位上比較好。
“數學的”,陳墨擡頭看了她一眼,搬出了一張給學生輔導時坐的凳子,“你坐”
“不用不用”,秦岩岩連忙拒絕,看起來膽子很小,也不知道是怎麼才當上這推廣員的。
“不要緊的,坐吧”,陳墨最看不得自己坐着而别人站着,臉上多了幾分懇切--即使這個女孩看上去看上去比自己強壯一百倍樣子。
秦岩岩坐下了,很規矩的樣子,這般大家閨秀的氣質很得陳墨的喜歡,所以她更是溫和了一點,很配合地在秦岩岩的指導下下了那些應用,最後微笑着點頭,并不多語地道别了她。
而陳墨第二次見到秦岩岩的時候,仍是在這間平平無奇的辦公室裡,在忙忙碌碌的開學早上。
那時候的她仿佛換了一個人,雖然也還是漂亮,但卻沒有了以前那麼強烈的豔麗,隻是換了一種清淡如菊的典雅--即使身高依舊傲人,但卻讓人跟多了幾分信賴感。
那時候的秦岩岩也是這個學校的一份子了,即使她們對她的态度好多了,但因着不熟,她也隻靜靜地站在一旁,低頭不時地玩着手機,顯露出幾分不适時宜的尴尬來。
相較半年前那個戰戰兢兢的女子,這個時候的秦岩岩似乎變得更淡定了一些,但在陳墨的眼中,她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孤孤單,讓人看了心有不忍。
當時的陳墨沒認出改變巨大的秦岩岩,隻是猶豫了一下,走向自己座位的腳步頓時轉了個方向,走到了她的面前,“你要坐嗎?可以坐我的椅子,我沒有要坐.......”
“不用了謝謝”,秦岩岩笑了一下,笑容很是得體,“馬上就要開會了”
“嗯........好”,沒想到時隔半年的相見,一向幹脆的陳墨反而卻變得拖沓起來。
她點了點頭,有心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地轉身了。
陳墨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
從一個小時候有着天高地厚夢想的歡樂女孩,到長大後變成一個懼怕他人的可厭之人,這其中有什麼曲折的轉變,答案已經找不到了。
反正等到陳墨意識到這可悲的一點時,她已經沒辦法和人一起吃飯,一起共事,甚至一起走路了.......而她所能做的唯一一點,就隻能是忍耐--即使渾身顫抖。
幸好的是,對于孩童來說,陳墨的這點恐懼是不成立的,所以她很欣然地喜歡上課,并且盡力長時間地留在教室,或衛生間的位置。
這天,陳墨上完課後,就要先走。
她的這個情況似乎影響到身體,整個人也不舒服了起來,這幾天都請示了以後就有些早退。
沒想到她才剛到門口,換值的保安站了起來,很是熱情。
“陳老師,來拿快遞嗎?這還有秦老師的花,麻煩您拿上去一下——這太陽太毒,我怕一會就蔫了”
他笑着,把包裹和花都遞到了自己的面前。
陳墨看了眼手中的獎勵貼,想了想,還是得放到辦公桌比較好,于是朝他點頭笑了一下,“好,麻煩你了”
才進辦公室的時候,那束捧着比人高的花果然吸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了。
“哎呀,誰送你的啊”,就有人問了。
“是秦老師的”,陳墨停了下來,然後補了一句,“門衛叫我幫拿上來”
“哦”,其中一個老師就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另一個老師。
“哎,我就跟你說不用給她介紹了,這個月都幾束了。人那條件擺着,沒工作都有人争着要,你說介紹你侄兒就算了,還說得人好像隻有年輕一個優勢,你以為人聽不出來……”
“就是,人答應你才怪!”,另一個聲音跟了上來。
“我那不是為了讓她答應才那麼說的嘛!而且我侄兒哪裡差了,他一家都在有正經工作的……”
“人恁漂亮,稀這個?”
“我聽說上個月主任也有問她有沒有男朋友,你說會不會……”
“可别說,還真有可能”
“快别說了,她那樣的,性格也利落,看她穿的用的,人有錢着呢,嫁個有錢人不好嗎?”
“那也不是這樣說的,靠别人不如靠自己——看我們雖然累得半死,也沒幾個錢,可是有底氣啊!靠男人不算本事……”
果真是秦岩岩如斯,她的鮮活即使人不在,也可以為這間辦公室注入力量。整個辦公室在這個沉悶的下午好像又活了過來。
陳墨将花放在了一進門的辦公桌上,看着那融洽的氛圍,猶豫了好幾下,實在不忍打斷,便一低頭走了,将喋喋不休的談論抛在了身後。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饑腸辘辘的陳墨隻想随便買一點喝的墊墊肚子。
她也似大多數女生一樣,喜愛甜食,所以隻往奶茶店裡去看。
隻不過暼眼一看,售貨員是個男的,再暼眼一看,仍是個男的,再從另一家店看,也還是個男的。
她的喉頭滾了滾,不知為何心頭突然泛起一股悲涼,但卻毫無意義:即使她有怨氣,但沒有一個人對她做錯了什麼,一切都隻是她的問題而已,她又能說什麼呢?
街道的風從巷子的深處傳來,有種從生命深處散發出來的頹廢。不遠處珠寶店暖黃的燈光使人的視線溫暖,和冷冽的鑽石折射交織,輝映着布滿髒污的下水道,令整個車如流水的街道在淚珠的世界裡缤紛成一道道破空的虛影。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逝去的人沒有一個名字,所以即使她浪費自己的生命沒什麼損失吧?也不需要在意什麼,因為沒什麼人在意,她自己也不在意。
這樣的想法隻在陳墨的頭腦裡存留過幾秒便轉瞬即逝,但她什麼都沒有做,隻是順從地走到了有女營業員的小賣部,買了一瓶帶着可怕防腐劑和香精味極重的奶茶,然後把它灌進了自己幹澀的喉嚨。
大喝了幾口飲料後,陳墨便要踏上返程的路。
她正轉身要朝公交站走去,突然聽見有人喊她的聲音。
“陳老師,陳墨老師……”,聲音由遠及近,是熟悉的聲音。
陳墨堪堪轉過來的時候,秦岩岩幾乎都要撲在她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