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情已經曝光了。”姚天城說,“你初中本來是在江平上的,但是你隻在那讀了初一,初二才轉來了錦城,被你舅舅送過來的,你還記得自己的為什麼轉來嗎?”
陳歎頓時沉下臉,為什麼自己的事情會被曝光,到底是什麼神經病要來戳人傷疤?而且是戳她這個平平無奇的人的傷疤?有意思嗎?
“……我母親去世了。”陳歎的聲音有點不自覺地顫抖。
“你母親,葉舒雨,她居然姓葉啊。”姚天城笑了一聲,“母親去世,父親入獄,多麼可憐的一個孩子啊?”
“……”
陳歎覺得哪裡不對勁,首先姚天城的語氣裡可透露不出“可憐”的感情,反而有些陰陽怪氣,其次,為什麼要突然提起這個?
她往後退了一步,微微低下頭,眼神晦暗不明。
她懷疑自己面前的不是姚老師,或許自己全班同學都被什麼東西影響了。
或許,她誤入了什麼屬于鬼的幻境。
“老師,您是不是……”陳歎有些遲疑地開口了,她知道這樣很魯莽,但是其實這樣問才是最合理的。
如果真的是幻境的話,既然對方能模拟這個學校,那說明對方恐怕可以讀到她的記憶,畢竟它連自己遠在江平的秘密都帶進來了。
那麼,陳歎此時的懷疑才是合理的,她不問,反而顯得奇怪。
但是,姚天城并沒有給她說出口的時間。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多了,我可是‘五科’(C級)人員。”姚明知冷冷道,“你母親死的時候你看上去倒是挺悲沏,誰能知道她是被你親手殺死的呢?”
陳歎猛地将頭擡起,她聲音拔高,質問道,“姚天城,你說什麼?”她眼底怒火難以掩飾,很少有人能讓她感到如此憤怒,她甚至在班主任面前都不再叫他老師。
姚天城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和慶燕玲一樣,充滿了嘲諷,他說,“你爸也是被你送進監獄的吧?啧啧啧,果然人渣就是會生出人渣,你媽還以為逃出了一個漩渦,結果沒想到步入了另一個更深的漩渦。”
“你爸為了财産騙了你媽的婚,你為了财産殺了你媽,真是一家人啊!”
陳歎臉色發白,她想反駁,但突然感到有些無力。在某種意義上,确實是她“殺”死了母親。
如果不是她,母親完全可以早早地擺脫那個人,不需要一直忍受直到寂滅,她可以帶着能讓她幾乎後半生無憂的遺産去潇灑,去尋找她的真愛。
如果不是她,那個人入獄後,母親或許完全可以擺脫這一切,成就新的人生,但是她帶着自己這個身體裡仍然流着那個人一半血的拖油瓶,她不僅不能随意娛樂,還要費心費力地養育她。
葉舒雨是一個負責人的人,她認為孩子已經失去了父親,不能再失去母親,雖然她有錢,但她不能就這樣抛下陳歎,她需要有母愛。
陳歎可以感受到葉舒雨深沉的愛,但是她同時感受到了母親的恐懼——她始終沒有逃出過去的心理陰影,即使那個人坐牢了,她總感覺那個人始終在陰暗的監獄注視着她——用眼神日複一日地□□她。
即使遠離了那個男人,母親反而更加因為那個陰魂不散的人害怕男人,恐懼社交,她不再相信愛情,甚至恐懼陳歎某一天也會成為像那個人一樣的人,所以她在愛着陳歎的同時,也懼怕着她。
陳歎可以感覺到葉舒雨對她複雜的感情,她覺得母親已經撐不住了。
她太懦弱了,她甚至教導陳歎,要忍氣吞聲,原諒那個人吧,孩子需要父親。
陳歎覺得,她不需要這樣的父親,任何一個人都不需要這樣的一個人渣當自己的父親。
她不能理解葉舒雨,但是這是母親的話,看着母親的眼神,她隻好把這些話咽了下去。
那個人确實是沒對她做什麼,甚至對待她可以說是寬厚。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葉舒雨還能忍受,她始終認為,隻是因為,孩子需要父親,需要父愛。
陳歎有理由懷疑,即使知道那個人隻是因為錢才去誘惑母親,但是母親現在依然愛着那個人。
愚蠢,軟弱,膽小,小時候的陳歎看着忍氣吞聲的葉舒雨,心裡浮現出了這三個詞。
她确實是姓陳的,她骨子裡留着那個冷漠,虛僞,惡心的男人的血,這讓她感到反胃,但是毫無疑問的,這深深地影響到了她這個人,也讓她知道了這個家絕不能這樣下去。
她想,如果不是那一天,母親直到現在都無法逃出去,自己也是,自己或許會在無比厭惡父親那種人的情況下無法逃避的成為他那種人,就像是宿命,但是她打破了宿命。
但是母親無法承擔打破宿命帶來的後果。
葉舒雨父母去世,留了七成的遺産給她,她的哥哥隻分到了三成,不知道饞了這份遺産多久。
葉家沒有親情,隻有利益與欲望。
母親孑然一身,除了陳歎以外——不,就連陳歎都沒能走入她的心裡。
所以她最後自殺了。
陳歎認為,自己也是殺死母親的殺手之一,甚至,她是殺手之間潛伏最深的那條網,是她囚禁住了母親,是她對母親念出了死亡判決,受利最大的,也是她。
“是你把她推下了高樓,你不覺得自己得到的錢很臭嗎?陳歎。”
這個聲音莫名和多年來她心底一直回響着的聲音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