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舟有一隻貓。

那貓是他六七歲時候撿到的。

當時姜舟才來到姜家。他剛喪父不久，因其上無長輩，又無兄弟姐妹，孤零零幾歲幼童偏偏攜了其父遺下的許多錢财。

丫鬟蓮兒見其境險惡，便以金銀作禮，帶了那小少爺投奔了他的遠親姜有德。

姜舟生的漂亮，同歲的小子在鬥雞和玩泥巴，自然與他玩不到一處去。比他稍小一歲的二少爺姜寶兒時常來欺負他，加之姜家沒有多少人真正關心這個孩子，漸漸的他便縮回自己的小院裡。

他到姜家不久，有母貓下了一窩小崽在巷子深處石頭縫裡面，姜舟喂了食水過去，數日後再去，縫裡就隻剩下一隻瘦小的白貓。

白貓瘦小而醜陋，毛發稀疏，前足還被兄弟姐妹啃了一塊，在石縫下面草叢裡哀哀的叫喚。

姜舟将它抱了起來喂養，好在那貓命賤好養活，才從那時養到現在豬似的好模樣。

·

氣候已經到了冬季十月份，天寒，早上起來洗臉的時候都要凍的一個激靈。

姜舟臉頰凍的紅彤彤的，隻好上手搓了搓，他院子裡一向清靜沒人，今天也是一樣。少年打來了水洗臉，又梳整好了頭發，他從衣櫃裡翻出了一套幹淨的衣服。

他想當面給葉九道謝，卻一直沒見着他來。他身體好轉了很多，沒有等秋霜一起，自己出了小院。他不知道對方住在哪，就問灑掃的下人，等到了對方的住處，那旁邊的小厮道。

“他出門去了。”

“出門？去哪了？”

“哎呀，這個時間，該是出門遛彎兒去了吧。”

姜舟有些遺憾，但他腳邊的白貓機靈得很，小貓知道哪裡有吃的，這個時間點喂食的人在哪兒。

“小咪？”

貓兒喵了一聲，蓬松的尾巴豎着往前走。姜舟叫不回來，他快跑幾步想把小貓捉回來，但是又沒有小貓跑得快，就一路跟了過去。

他一路跟着小貓七拐八拐來到外院。前面是馬廄，但姜舟是不知道的。

先聞到的是一股動物的氣味，不是很重，等拐過一堵牆，乍一看就看到一匹高大的棕馬站在他面前。

姜舟吓了一跳，他個矮，少年還不如一條馬腿長。

那馬被馬繩拴在馬廄裡，又重重地打了個響鼻。姜舟小心翼翼地躲開了那匹馬繼續往前，再往前就能聽到一首曲子，那曲子說不上好聽，也不知道是什麼樂器彈出來的，像是破鑼裡面出來的聲音，有點刺耳。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青年人。

這便是葉九。

“他呀……他長的很好看，他有桃花似的眼睛，挺高的鼻梁，舉止文雅，像是哪個家族的公子哩。”秋霜之前跟他說過。

青年人眉目俊秀，正坐在欄杆上吹葉子。他身後的那匹老馬打着響鼻上前咬他的頭發，又咬又蹭，青年回頭拍了拍它的腦袋。

“别鬧。”葉九重新捋直了葉子，剛想再吹一曲就聽見了腳邊有貓叫聲。

“呦，你來了。”

那貓漂亮啊，喜見人得很，四隻小短腿一蹦，差點兒摔到欄杆上。葉九把它從地上抱了起來，撓了撓它的下巴：“沒用的小東西，誰家的大貓咪還會摔跤的？”她捏了捏它的跛了的小爪子。

“喵～”

“嘻。”她翻來覆去将貓咪蹂躏了一遍，這才舍得拿出個小包裹，裡面是特意買來的小魚幹，死貴，它便如兩輩子沒吃飯了，餓虎撲食，趕忙接到了嘴裡。

小曲兒再次響起來了。

但聽見咔嚓一聲，姜舟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樹葉，年輕人擡頭望了過來，然後沖他眨了一下眼睛。他眉腳彎彎，看起來完全像是好人家裡，英年才俊的大哥哥。

就是那聲音忒是難聽，像是聲音沙啞的鴨子叫，還扒開人的腦子往裡灌。

貓兒炸了毛，叼着魚幹就跑了。老馬急躁不安，用腦袋拱着他的脊背，想把他拱出去。

“哎，哎。”他不得不中止了小曲兒：“怎麼樣？”葉九揉了揉葉子，随手扔掉了。

姜舟愣了一下，青年直勾勾地看着他，姜舟才後知後覺應是問他吹的如何。

“……。”他張了張嘴有些為難的點了點頭，違心道：“好聽的。”

葉九便笑了，她上下看了這少年一遍：“小少爺，看您如此，身體想是好了嗎？”

姜舟點頭：“已是沒什麼大礙了，多謝哥哥前幾日相救……”說着便彎下腰來，想給他行禮，後者伸手便将他穩穩的托了起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莫跪我。”

“初次見面，姜舟便受了您如此大恩……”她的手指有力，姜舟隻能順着她的力度直起腰：“救命之恩姜舟銘記，隻是如此大恩，我難以報答……”說着，他從懷裡拿出一塊玉佩來：“此玉是我自小所帶，父親所給的，雖不值幾個錢财，還萬望哥哥莫嫌棄。”

“哦？”葉九輕笑了一聲，接過那塊玉佩瞧了瞧。

那玉佩雕刻細膩，花紋略有磨碎，内裡暈着粉色，看起來剔透幹淨，她雖不是這方面能手，卻也能看出這東西價值幾何……隻是不能當掉。

于是又還了回去，假模假樣道：“不過舉手之勞，小少爺不必如此，這玉古樸非是凡物，哪裡是能輕易送人的小玩意兒？小少爺快收回去吧。”

姜舟自是勸說一二，但見葉九不為所動的模樣，才知對方并非客氣，是真的不想要，于是就罷。

他心思單純，還以為對方真如秋霜所說的一般善良，是視銀錢如糞土的俠士。隻是他雖年紀小，但也不想欠别人人情，他的長輩不可靠，這份人情隻能算在他身上。

隻得開口：“既然如此，哥哥以後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卻聽對方忽的笑了出來，他便紅了臉，仍道：“此恩姜舟銘記于心，必會報答，哥哥若有想要的，隻要姜舟有的，哥哥提便是。”

“想要的？”

“是。”

葉九摸着下巴，眼睛往下一瞥，還真的思索了一二。

少年唇紅齒白，又不谙世事，漂亮又沒有爪子，實在是叫人想生出什麼惡意。

……

她眯了眯眼睛。

“對了，你那貓多大了？”

“嗯?……五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