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後不久,孫大當家的帶隊領着一幫人也踏上了行程。正如葉九所想,他們這一路也确實沒什麼可擔心的,這行人烏泱泱十幾個青壯男子,且腰間都配有軟劍,沒有幾個不長眼的會特意撞上來。
一路衆人警惕,他們走得慢,天黑了也還在半路,晚上就借宿在城外的一處員外家裡。
姜舟身體不好,昨個還曾從馬車上摔下來。晚上,喬蓮兒放心不下,就悄悄趁着天黑過來瞧瞧,恰此時姜舟從外面進來,見了她詫異:“阿姐,你怎麼來了?”
“我過來瞧瞧。”
姜舟眼睛彎彎的,拉開凳子:“阿姐,坐吧。”
喬蓮兒半推半就的坐了,但也隻坐了凳子的一小半。她是個性子溫和的姑娘,想了想,低聲細語地向他請求:“少爺,以後不要叫我阿姐了,我不過是……不過是您父親買來的一個丫頭,哪裡能讓您這般叫?”
姜舟一怔,臉上笑意漸漸的散了,默了片刻,才應了下來。
那喬蓮兒低着頭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地詢問了他兩句,姜舟搖了搖頭:“我沒事,不要擔心我。”
蓮兒上下看了他幾眼,見他确實無事便放下心來,二人又說了幾句,蓮兒便不敢久留,起身要告辭了。
隻是轉身出門之際,忽然又聽見姜舟叫她。
“……蓮兒。”
喬蓮兒回過身:“二少爺,怎麼了?”
“你有想過離開嗎?”
“……”她有些驚愕:“少爺,您如何還想着這些事,莫要再提,若是要老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隻是與上次不同,她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下了。
姜家富貴卻不養人,十餘歲的少年矮小瘦弱,手腕纖細,漏着的手腕上還包紮着白布
——那是昨日趕路時候,不小心從馬車上掉下來導緻的。
可到底是怎麼不小心掉下來的,誰也不知道。
少年眉眼似濃墨一般豔麗,背挺的筆直,衣袍挂在身上卻空空蕩蕩——這本該是富貴窩裡養出的,尊貴非常的小少爺,如何至于此……喬蓮兒張了張嘴,風迷了眼,半晌沒有說出話。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想是天晚,已經到了衆人吃飯的時候,喬蓮兒捏了捏手帕,她一緊張便會如此,這姑娘生的漂亮秀氣,卻膽小如兔,她匆匆搪塞了兩句,再不敢多留,獨留姜舟一個人在屋裡站着。
……
一個時辰前。
小道上,葉九翻開地圖。
她一輛馬車裝了五人,略顯擁擠,葉九坐在馬車前頭駕車,依着那探路的畫上的地圖來看,已是離前面鎮子不遠了。
一路風平浪靜,毒蟲見了許多,猛獸還沒有見過一隻。幾個傷患都是昏迷不醒,就隻有姜老爺能多張嘴。
那姜老爺子向來審時度勢,他見青年與镖局的人甚是親近就心覺不好。
他自知自己是得罪了镖局的人,怕是在孫大當家面前再落不着什麼好。但這青年不一樣,這葉姓的青年是他花了大價錢雇來的,且這段時日甭管虛情假意,自己可是待他不薄。
他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趁着此時就他二人,便暗搓搓地說了些閑話。
道是他雖然知道此事,卻不是故意欺瞞,他自個兒為人正直,街巷裡哪個不說他是個好人哩?
“老夫不過是想去探親罷了,不想怎麼還生出這般事端?”他重重的歎了口氣。
“再說不過一個歹人罷了,那孫大當家的烏泱泱一群人,竟是連個人都抵擋不住,也太沒用了。”話裡話外是想挑撥離間的意思。
葉九在前面駕車,就笑問:“老爺子,你這是做了什麼事兒才惹的馬蜂窩?這殺手,你是怎麼招來的?”
姜老爺便忽的住了聲。
他實在心虛,不敢說自己還欠着人一大筆銀子,遲遲未還。
但隻要到了清溪縣……到了清溪縣,姜大人顧念親戚之情,定能幫他解決此事——更況且他帶了許多好禮,值不少銀子,姜大人于情于理也不會拒絕。
隻要到了清溪縣……隻要哄的青年護他到清溪縣,他就安全了。
此事他萬萬不敢跟葉九說,他還欠着對方七十兩的尾款。
“哎,做生意嘛,哪有不得罪人的時候。”他含糊着搪塞過去。
這雨下了多時,傍晚時候終是停了。
葉九摘下鬥笠,一陣風吹來,林子中沙沙作響,她耳朵靈便,忽的聽見了幾點動靜,有動物呲溜從頭頂上竄了過去,馬兒在前面打着響鼻,地上馬蹄泥濘。
她手握缰繩,起了警覺,那姜老爺還在吧嗒吧嗒喋喋不休地說着閑話。
“那大當家的實在不是個實在人,要了老夫這般銀子,又死了老夫這麼多匹馬……”
他嘀咕了片刻,葉九忽的從腰間抽出軟劍來,姜老爺唬了一跳,還不知他要幹什麼,呀的一聲還沒叫出來,電閃雷鳴間,隻聽得咣當的一聲,不知什麼東西被當的一聲彈開,噗通一聲落到周圍泥水裡,葉九又反手一擋,将雙鈎與來人一同擋了下來,又翻手一滑,那劍就順着尖峰往手指上落去,來人未料她反應這麼快,差點被她削了指頭去,連忙松手後撤,剛擡起頭,隻見一個劍尖沖将過來,他唬了一身白毛汗,猛的一偏開腦袋,那斷裂的劍尖順着他的頭皮砰的一聲刺進了樹上,翁的一聲振動不停,片刻後才消下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