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舟從未見過徊洋這副表情。
他滿臉寫着不耐煩,将左手搭上後頸,左右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頭。
對方的手被他向後彎折到幾乎奇怪的角度,膝蓋死死壓制住他,引得郭寶生痛呼連連。
但徊洋此刻卻好像顧不上他的聲音會不會引來其他人,眼中隻有冰冷和狠戾。
“你再說一遍,要他做什麼?”
郭寶生面部有些扭曲,但疼痛讓他說不出話來。
徊洋卻開始了自問自答:“哦,我想起來了,你說讓他從那邊跳下去才會放了我……但是依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不如你從那邊跳下去吧?能活着就算我們放了你啊,怎麼樣?”
“……”
徊洋的口氣讓人覺得他真的做得出來這種事。
這浩瀚的大海上,沒有監控跟随,消失一兩個人恐怕連痕迹都不會留下,他們長眠于此又永遠活在生者的想象裡。
郭寶生語音顫抖,“你們别、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們怎麼能這麼做?”
“這個時候就開始用我們的身份道德綁架了嗎?可真是會見風使舵呢!要不送你去開船吧?”
“開船?可以呀,我會開船,我可以去開船!”郭寶生為了活命,謊話已經張口就來,絲毫不記得剛剛自己聽說船長重傷之後的反應早就已經出賣了他。
徊洋的笑容像極了夜晚盛開的罂粟花,隻是笑意卻始終不達眼底。
宿舟走上前,想從他手中将人接過來,不料徊洋卻并沒有起身的意思,他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喟歎一聲,“其實你們都知道,你這種人早就該進監獄了。”
宿舟:“?!”
“我見過太多你這樣的人,摧毀了别人的人生,卻又每次都巧妙隐身,這個你應該很有經驗吧?”
徊洋膝蓋頂着他的手再次向上,引來對方又一陣痛呼。
他的手扣在郭寶生的臉上将他的頭掰正過來,太陽穴上的力道讓郭寶生覺得自己随時會被他捏爆眼球。
宿舟站在一旁有些緊張,“放開他,讓法律制裁他,好嗎?”
徊洋看過去,輕蔑道:“法律?你确定?”
郭寶生毫無章法地喊道:“我給你錢,你要多少我都給你。”
短暫的沉默被當成了妥協前的猶豫,郭寶生趕緊繼續加碼,“我可以給你們公司的股份,你們下半輩子吃喝不愁,放了我對你們沒什麼影響,抓了我你也不會升職加薪。放過我,我能幫你向上面運動,幫你加官升職,怎麼樣?”
宿舟的手緩緩覆在徊洋的手上,過于冰冷的溫度讓他心驚。
“沒事了,交給我,交給我吧……”
不知過了多久,徊洋才似乎終于恢複了些理智,手上的力道減輕,郭寶生看準時機從地上爬起來。
許然恰好這個時候出現在船尾,眼睜睜看着郭寶生慌不擇路地逃跑,張牙舞爪地逼近欄杆邊緣,被雨水澆灌的地闆異常濕滑,他就這樣仰面向後倒去。
輪船在寂靜的夜裡破開水面,掀起浪花,那人落下去時驚恐的喊叫很快就消失了。
落水的聲音淹沒在輪船行駛的聲音中,輕微的分辨不出來。
許然快速靠近欄杆往下看,然後轉身對二人搖了搖頭:“沒救了。”
這看起來是個沒有疑問的答案。
徊洋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便感到自己的手腕被宿舟握住,高大的身影瞬間站到了他的面前。
甲闆上濕滑粘膩,宿舟的鞋子踩在地面水漬上發出輕微的“啪叽”聲,如同那揮之不去的短暫相逢的記憶一樣,總是如此堅定又果決。
他的聲音響起,帶着少有的凝重與擔憂:“以輪船現在的行駛速度和他落水的位置來看,他很可能會被卷進水流深處屍骨無存,隻能說他運氣不好、因果報應,我們得趕緊想辦法離開這,等警隊派人過來搜查,我們做不了什麼了。”
徊洋不置可否,幾不可查地輕歎口氣。
許然來到二人身邊,将自己剛剛的發現和盤托出,“船艙内部的結構比較複雜,各個房間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任何區别,我溜進去看了幾個,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控制信号的密室,已經加密發送了一撥消息出去,如果支隊他們能順利收到,現在應該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宿舟這時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有血迹,忙問道:“你受傷了?”
許然伸手一抹,“不是我的血,剛才遇到個麻煩的家夥,不重要。”
許然說的輕描淡寫,但宿舟和徊洋都知道,那麼重要的密室不太可能完全沒人看守,信息破解也絕不是簡單地按個按鈕就可以,許然的輕描淡寫完全是建立在他強大的專業素質之上。
至于他說的那個“麻煩的家夥”,聽起來似乎也分辨不出是敵還是友。
“但是我隻能大概描述下方位,控制室裡沒有顯示坐标的東西,具體坐标還需要到駕駛艙去找。船長剛才受了很重的傷,駕駛艙現在亂成一團,得想個辦法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才行。
“至于周媛,我看到她已經被服務員帶回去關在了房間裡,短時間内應該不會有危險。
“我更擔心的是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開船了,如果按照這個速度繼續行駛下去沒人掌舵的話,我們說不定會遇到暗礁之類的危險。”
這個問題徊洋也注意到了,這遊輪在他們剛剛到來的時候是靜止的,但在活動中途突然開始又起錨行駛了起來,根據對他們所在位置的大概猜測,這一片水域的确很容易有暗礁。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會開,先想辦法混進駕駛艙吧。”
許然和宿舟對視一眼,覺得他說“會開”的時候有點過于輕描淡寫了。
隻見徊洋說完就淡定地将西裝外套解開往旁邊一放,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支白色口罩戴上,又伸手撥亂了自己的頭發,現在隻差一件黑色馬甲與領結,看上去俨然就是一個服務生的模樣了。
上船之時,所有的客人都不允許帶任何遮擋面部的物品,面具、口罩都被沒收了,但是服務人員卻統一帶着口罩,宿舟曾猜測是為了避免将來離開遊輪後,這些服務人員被客人認出來,進而引發不必要的麻煩。